海风狂卷,宋渺站在海岸边,细沙裹杂在风中,又生硬又冷酷地往她脸上扑打。
她扬着头,看着空中盘旋的直升机,有长绳索吊下大件行李箱,董野站在她旁,抱臂冷视着这直升机将囚犯所需的东西一件件空投下来。
夏季,下午,太阳很艳,晒得宋渺头有点发昏。
董野看出她的疲态,示意她去休息:“别傻呆着,去凉处坐一会,这还得等好久才能搞完。”
他面上是习以为常,又有点冷淡。
宋渺紧盯着直升机,她喉间异样干涩,在他的催促下,乖乖地往凉处走。
等到这一次空投结束,已经是下午四点整。董野和她又花了一个小时将这些东西运送到监狱。
到最后,两人都是精疲力尽。
这时候,宋渺才提起亚尔维斯给她的纽扣,她说:“他让我帮他要一些扣子。”
“长这个样子的。”
翡翠色的纽扣被她随意拿出来,放在手心,映衬得她皮肤雪白。
董野瞧了一眼,说:“真是事多。”
他浑汗意,雄荷尔蒙伴随着汗珠一颗颗滑落。男人上肌坚实,石头一样,他在她的办公室沙发坐下,双腿不羁地大张,赤膊拧眉大口喝水。
这话说时,面上是不以为然,董野小声又说了一句什么,宋渺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又好像听错。
她睁大眼看他,灰蓝色的眼里有点讶异。
他说什么来着?
是“真是娘们”?她没听错吧?
董野咳嗽了一声,摆摆手,将那一枚纽扣塞给她,这时候有点正儿八经:“我记着了,下回再有这种要求……”
他沉思了一会,还是没法揣测那群囚犯的奇特思想,最后只说:“你就和我说吧,不能做的我再和你说。”
宋渺望着他,看出他面上的淡漠以及对那群囚犯的厌恶。守塔人与囚犯们的关系不佳,从他的言语中就可见一斑。
宋渺说好,然后在接下来几天,在食堂吃饭时,将这件事与袁崧提了一嘴。
她站在餐桌前,选了一份新鲜的冷食,又拿了一份水果,袁崧在不远处独自吃饭。
餐厅的大圆桌,平里很少会坐满人,囚犯们的饭点并非相同,这里也不像是普通监狱那样,有着固定饭点,他们随心所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从没有个定数。
但袁崧的时间点很固定。
宋渺在这些天里,大概摸清了他的餐点,这看到他坐在那里安静吃饭,因为在这里与他最熟悉,便走过去。
喊了他一声。
“袁崧。”
袁崧抬眸瞧见她,淡淡地嗯了一声,他今天穿了一浅灰衬衫,黑眸静寂,眉眼间舒然而冷漠。宋渺坐在他旁,她远远看到亚尔维斯,他旁不远处,一位面容平常,材健硕的中年男人也在埋头吃饭。
“最近怎么样,工作顺利吗?”袁崧问她,仿佛教导主任一样。
“……”宋渺说,“你们不在大晚上再喊我出来,我就很顺利了。”
她浅浅淡淡地发着牢,袁崧听了,不由莞尔。他说,“倒是女的殊遇,我这三年晚上都睡得安稳的。”言语间,将她这一名女狱警来到这个监狱的特殊之处又不咸不淡地说了点。
宋渺吃着餐食,她环视周围的犯人,将这些男人的脸与档案中的名字对上号。她的记忆力不错,餐厅的二十多号人都对上了名字,袁崧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知怎的,眼尾轻轻上扬,唇边带了点笑意。
她灰蓝色的眼瞳里,又认真又正经,真的很乖,很像小兔子。
“小樱花。”袁崧在她眼前打了一个响指,她惊了下,扭头看他,“怎么了?”
话还没说尽,那头亚尔维斯就走了过来,他与袁崧点了点头,精致小巧,堪称艳丽的容颜姣好,他冲她笑了下,声音柔软,“前天拜托你的,和他们说了吗?”
宋渺捏着勺子,往嘴里喂了一块水果,她点头,仿佛在他这样拥有着出色容颜的男人面前,也不自低柔下声音,“嗯,帮你找了董野,他说可以给你弄到。”
亚尔维斯很惊讶:“你没有这个权限去直接通话联系吗?”这话说出,他又有点抱歉地看看她,“对不起,我以为你会像袁崧那样有权限的……”
这话实在温柔惬意,任由谁都听不出恶意来。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袁崧慢条斯理地将面前的意面叉了一筷子,卷起来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他静静地听他们交谈。
宋渺有点茫然,她看了眼袁崧,犹豫不定说:“董野哥没和我说过……”
“是这样的吗,袁崧?”
仅仅这两句话,就足以让人看破她的格。倒是与外表相符。
亚尔维斯眼里温柔的笑意丝毫不减,他说了几句抱歉后,又说,“我就不多问了,小樱花,要是纽扣到了,还请你给我送来,好吗?”
宋渺应,她在亚尔维斯走后,扭头看向袁崧,直接问:“我没有权限去和他们背后的国家或是人直接对话吗?”
袁崧轻笑一声,他点点头,“你有啊。”
“那我的权限呢?”
她皱眉不解。
袁崧将筷子放在餐盘上,他眼里没有笑意,声音却是柔和的,“我建议董野给你收起来了。”
宋渺惊愕地看着他,声音有点大起来,“为什么?”
他对她的话语没有太大反应。
他只看着她,微微弯唇笑着说,“亚尔维斯长得好看吗?”
她下意识点头。
“嗯,”袁崧对上她的眼瞳,深黑与灰蓝对视,行星相互撞击般,他慢声说:“可我不觉得他好看,只觉得他娘们唧唧的。”
宋渺:“……”
她一时之间哑然,什么话都回应不了,只能睁大眼睛看他。
袁崧伸手挡了挡她的眼神,她的眼神带着点凶又带着点茫然,他心觉好笑:“好了,别看了。”
“我在这里做了三年狱警,你能做多久?”
他大发慈悲般解释,声音钢铁般刻板冷硬,“他们不知道,以为我一开始就获得了这个权限,事实上,我的权限也是在这里呆了一年才拿到手的。”
“你能待在这里多久?能够超过一年吗?”
宋渺久久没有回答。
袁崧很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他唇边的笑意富有深意,他缓声道:“女孩子还是别在这里呆太久。”
“这个世界,对你并不友好。”
小兔子能在群狼环抱下生存多久?
一年时间,足够小兔子满心惶恐,瑟瑟发抖。
宋渺的眼神变得奇异,她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却没有试图改变他的想法。她只是静静地看他,轮廓较深的容颜,眼窝漂亮,睫毛浓密,她好久才说了一句,呢喃般。
“这个世界,对谁都不曾友好过。”
而袁崧没有听见。
“新的……”
“名字叫做……陈韫……”
董野的眉心拧紧,他在接到这一通电话后,便有些绪不佳。
灯塔上的风景视野极佳,他能望见海面上波澜顿起,海鸥在空中盘旋,深蓝色的大海在风中如同一锅沸腾的汤,卷起万分浪。
夏季天气总是多变,这时候,风大又。站在高高的灯塔上,董野将短袖脱下,露出坚实腹肌,如蜜一样的肤色,在阳光下秀色可餐。他浑然不觉自己的材是有多么漂亮,在灯塔阳台,搓了一条湿毛巾挂在脖间,水哗啦自他的锁骨而下,再到小腹上的腹肌,流畅的曲线,看得宋渺体莫名起来。
她拳头停在一推就开的门前,唇紧紧地抿着,好久才说:“董野……哥……”
最后一个“哥”字落下,董野这才听着,他瞬间扭头看到她。
然后他愣住了。
男人与女孩面面相觑,她灰蓝色的眼只敢盯着他的脸,死活不敢瞧他的子。而董野也万分茫然,他迟疑地打了一个招呼,“……嗨?”
浅褐色的茱萸在前,他的马甲线深刻,因为只穿了一条短裤,看上去具有极大的惑力,再加上他那张英俊的脸蛋,尽管下巴的伤疤骇人,却依旧好看色气。
但董野并不自知。
他这时候觉得在她面前袒露有些不恰当,却也只是示意她先背过去,他将衣服穿上。
宋渺面红耳赤地扭头,再过会就听到他说好了,然后转,又是正正经经的守塔人。
——才怪。
他脖子上本来耷拉的毛巾是湿漉漉的,于是他再上去的衣服也被打湿,这件衣服还是浅色亚麻,他的尖尖紧贴着衣服,看上去简直……
宋渺忍耐地呼了口气,正色装作没看到:“董野哥,最近还会有空投吗?”
“有人闹着要吃粉,还有大麻,有一位说想要吗啡。”
她这几,被五十六名囚犯中的几名曾有过吸毒史的吵闹,弄得夜不能寐,虽说她坚定不移夜晚不出门的原则,但是狱警办公室与这些人的楼走廊都是相连的,顶多是多了扇铁门挡着。铁门能够阻挡他们的逃脱,却不能阻挡他们的声音。
她不清楚,袁崧过去是怎样应付,但是她以一个女狱警的份,出现在练岛,无疑是他们眼中的鲜。
宋渺猜测,那群有过吸毒史的犯人,恐怕也是各自为营,借机揣测她的底线。
因为就在昨晚,有一名曾在初见餐宴时,为她夹过菜肴的俊美青年恳求她替他拿一些吗啡,他说他患有强直,一直以来都是靠着吗啡镇痛……
宋渺信吗?她不信,但却选择来问董野。因为一名初出茅庐的女狱警,又并非冷漠无的子,对于青年的恳求,总该是有点怜惜的。
董野冷冷地抿了抿唇。
“你别管他们。”他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多说。
宋渺点头说好,她今天没戴鸭舌帽,只穿了普普通通的一狱警服,脸蛋雪白,眼眸澄澈。
在阳台透进来的些微阳光下,显得很是乖巧漂亮。
董野不知怎的,皱了皱眉,扭头不再看她。他和她尴尬地沉默片刻,然后,他突然张口,说了一句话。
“对了,明天岛上会再加入一个人。”
董野的语气平淡,宋渺原先听着并不觉得怎样,她以为只是普通的,新的囚犯进岛。
但就是在这时候。她口袋里许久没有动静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电话。
宋渺看到上面的“哥哥”二字,她接起,便听到和韫的声音。
“樱樱,哥哥明天就能到。”
他说话简洁有力,属于科研人员的严谨慎言。
“……明天?”
她不由睁大眼,看向董野。董野奇怪她怎么又是一副惊态,他拧眉看她,下巴颏的伤疤跳动两下。
“……以……的份。”
他那边有风声,哗啦,还有海浪的声音。
最关键的几个字,飘忽消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