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蓝天,有海豚在湾内亮出灰蓝型,钻出水面又回到海里。
港口距离上次送宋渺进岛,已经有四天没有再有动静过。这也意味着,她进岛有四天了。
而不出意料,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都不会再有船只停泊。除非有新的狱警再进岛。
宋渺拢手,放在额前,眺望远方海面,她看到晨曦自地平线一点点,一点点地映亮海水。
太阳升起来了,是一团带有红色火焰的球体。
光倾洒在海面上。
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我叫陈韫,因将科研成果销毁,被判无期徒刑。”
严苛而冷淡的声音,男人戴着一副镜,刘海很长,盖住他一半的眉,他又带了一副口罩,因此只露出一个冷白的下巴。
董野看到他灰蓝色的眼,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后的宋渺,他看到她抱臂冷静地看着他记录档案,面前的新囚犯也毫无举动,他觉得自己的奇思妙想简直有趣,旋即就将那个念头抛之脑后。
这是宋渺接到和韫电话的第二天,和韫如期来临。
是被直升机送来。
他来到练岛的时候,是上午十点整。
董野对新囚犯的来临并无期待,他甚至绪郁,但在宋渺面前却还是克制许多,只在她疑惑这人犯什么罪时,简单提说,这位囚犯的档案还没送到他手中,所以他也不清楚他究竟是犯了什么罪入狱。
宋渺却在听到他这话时,心境更加忐忑,她犹豫不决,差点想要在和韫到来的时候,大声指责他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要来这里。
但是,和韫在到临练岛后,就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他的那双与她同出一辙的灰蓝色眼眸,淡淡地掠过她,好似并不认识她一样。
于是宋渺缄默,她屏息静侯守塔人询问新狱警的份信息,看他拿着从传真机传来的档案信息。
董野认真比对着上面的文字,他在看过后,平淡地问一句,“照片呢?”
本该有一寸照的位置上,只一片空白,和韫保持着平淡无奇,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趣味的口吻,说:“我不清楚,大概丢失了吧。”
这项比对档案的工作本该是宋渺这位新上任狱警的工作,但奈何她是新手,前任狱警又呆在监狱里,董野被迫拿起这份工作,亲自教导她该怎么做。
档案上的年龄显示这名新犯人今年二十八岁。男,犹太人后裔,曾就读于佛大学,高材生,三围高俱有,他的所有信息与面前这人都能对得上,除了照片缺失外,一切都是正常的。
董野没有多想,他将消息传送回那边,说了一寸照出问题的事后,那头只回复了几字:“无碍,犯人已确认是此人。”
他便不再将这事放在心上。
“对了,和樱,他住在袁崧所在的楼,他们的楼加上这位犯人,房间就全满了。”董野朝她这样说道,然后摆摆手示意他一同走去他该住的楼。
宋渺留在原地,她站定在走廊,默默看着和韫和董野消失在铁门后。二十八岁的男人背影瘦削清俊,他在转角时,那双灰蓝色眼眸微微一弯,仿若在抚慰她饱含不安的心。
宋渺听到铁门关上,链索加牢。她拧紧眉,拿出手机,看到今天早上九点时,也就是和韫在登岛前给她发的短信。
“即将登岛。”
她不知怎的,从肺腑中溢出一口凉气来,她心中有万千疑惑待与和韫询问。
而他刚刚登岛的时刻,显然并不是好时机。
青年摘下口罩。他生有一双灰蓝色的眼,虹膜的色泽在光下,与新来的狱警极为相似。但是他的五官却再没有一点相似,高鼻梁,薄唇冷酷,他有一张学者的脸,斯文克制,清俊阔落。若不是这里是监狱,只怕谁都会觉得他处哪个实验室。
和韫站在袁崧与亚尔维斯面前,冷淡地点了点头,礼貌问好。
声线也是严苛古板,甚至是漠然的。
“我是陈韫,新来的犯人,”和韫目光落在袁崧上久久,他顿了下,又看向亚尔维斯,“你们好。”
袁崧懒散地点了点头,对着不远处即将离开的董野道:“小樱花呢?怎么今天没见到她。”
董野说:“不清楚,大概有事忙。”按照宋渺平里的习惯,她会在餐厅吃过饭后,再到自己的工作室去,但是今天她没有到食堂餐厅。袁崧故此有疑问。
他唤宋渺做“小樱花”,因为绪懒散的缘故,声线压在喉间,暧昧不清,听上去好像两人有点弯弯道道似的。
和韫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他修长手指搭上口罩,慢条斯理地又将口罩戴上去。
亚尔维斯态度温和,他也同样点了点头,只在眉间有宛然微笑,声音平和:“接下来的生活,希望能够愉快相处。”
和韫望着袁崧漫不经意的神态,将“小樱花”几字在齿间咀嚼几遍,唇边的冷意在口罩的遮掩下,没人瞧见。
他冷冷地看着面前两人,却又在下一秒听到亚尔维斯轻声问董野:“小樱花说纽扣的事——”
董野摆摆手,示意这件事会给他解决。
手势做过后,他不愿再在监狱多待,便就此离去。
亚尔维斯还丝毫不觉,新来的同住房客,心已经十分不悦。
他与袁崧闲聊几句,句句里都唤宋渺做“小樱花”。
和韫眸光冷冷,他缓缓扬了扬唇,将眼镜摘下,用纸巾细细擦了擦,灰蓝色的眼瞳在光下,如同深海冰柱。
和韫在练岛的第一餐,是和宋渺一块吃的。
他们兄妹两人坐在角落,看似不熟悉,举止疏远,形容冷淡,但是要是有人凑上前来听,便会发觉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表面上那样。
“哥哥,你怎么就来这里了?”宋渺给自己的餐盘里加的新鲜水果,淋了芝士炼,她面无表,咬牙切齿,用叉子戳着水果块说。
和韫静静地抬眸看她一眼。
漠然且平淡道:“当心你,所以就来了。”
“……”宋渺将水果塞进口中,她有点心焦,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来了以后呢?这里逃不出去的!”
小声而快速地说:“你自己就和我说过的,到时候我走了,你该怎么走?”
她的眼里,几分焦虑几分不安。
年轻女孩有着一双与他如出一辙的灰蓝色眼瞳,但在这个五十多位犯人的国际监狱里,多是瞳色不一的人,有着相近虹膜颜色也并非怪事。作为兄妹,他们容颜看上去并不相似,尽管瞳色相近,眼部轮廓却并不一致,她的眼皮褶子多,轮廓深邃,瞧上去精致秀致,但他不同,他的容颜偏向亚裔,故而眼尾狭长,斯文清俊,又因为脾古板冷淡,多年科研生活加注,学者风范顿显。
和韫低头吃了一口米饭,认真地嚼了二十三下后,才继续说:“我在这里,是陈韫,不是你哥。”
宋渺停住手上的动作,她环顾四周,看到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在做什么,便继续听他说。
“所以我走得了,犯罪的人是陈韫,不是我。”他的玳瑁眼镜,戴在高的鼻子上,显得他古板冷淡,光倾洒在他面庞,一点点暖意都不足以他柔化神色。
他托了下眼镜架子,平静说:“我也不是把工作丢了放一边,只是这里可能会有我的下一次科研项目,再加上怕你一个人孤单,索一块来了。”
这话并没有让宋渺相信,她说:“什么科研项目?来看看这个国际监狱有什么好玩的吗?”她这话带点负气,说完就有些后悔。宋渺瘪了瘪嘴,垂下眼睫,慢慢说:“哥,我都不知道你究竟在想着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他一个普通的科研人员,怎么做到清楚这个岛上的细节枝末?甚至能够告诫她,不该信任岛上的所有囚犯……他是从哪里知道的?她满心困惑,无处诉说。
和韫愣了愣,他眉心微蹙,有些疑惑地看她,耐心说:“樱樱,你想知道些什么?”
“只要你想知道,我都告诉你。”
和韫比和樱大五岁,两人从小相依为命长大,他没有什么是不能告诉她的。从小时候是这样,长大后也是如此。
宋渺问:“你是怎么知道关于练岛监狱的这么多事的?”她眼神灼灼,两人灰蓝色的眼眸对视,目光紧紧相接。
他叹了口气,刚想说,言语还未出口,便被远远传来的一声“小樱花”打断。
是一众熟识的监狱囚犯,他们皆是带着打量的目光看向和韫,嘴上却喊着:“小樱花,今天过得怎么样?”
为首的那位阳光健朗的犯人露齿一笑,双手便要搭在宋渺肩上,亲地说话,喊她做“小樱花”,吐字又轻又柔。
和韫闭了口,他打量着那男人,还有宋渺的面色。
最后,他冷冷地抿唇笑了下。
在宋渺让那男人赶紧走开后,一脸期盼等他的回答时,他隐藏在镜片后的灰蓝色眼瞳,目光冷酷起来。
“在我解释以前,你先告诉我,”年轻的兄长一字一顿地道,“他们一个个都喊你做什么呢?”
——小樱花?
这名字是外人能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