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若是将家督之位还给长夜叉,而我退回亥山城,待日后他长大成人,难保不会对我清算;其次,让我把大野众交给你?那加上前线的一万多人,以及足羽众、马廻众,你手上就握有近两万人,而那时候的我呢,孤家寡人一个,还不是任由你拿捏。”
听了朝仓景高的解释,朝仓宗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没想到,在这个关系朝仓氏未来走向的关键时刻,这位曾被委以重任的大野郡司,竟然还这般自私自利。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朝仓家毁在你手里吗?”朝仓宗滴质问道。
朝仓景高却不以为然:“大师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了。孙次郎当家督的时候干得荒唐事也不少吧,您非但没有怨言反而尽心辅佐;为什么我当上家督,你却要百般责难呢?如此看来,大师也并非大公无私之人。”
御殿的广间内,朝仓景高和朝仓宗滴针锋相对,唇枪舌战,谁也说服不了对方,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朝仓宗滴返回屋敷后,前波景忠曾向朝仓景高建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忍者结果了他,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朝仓景高虽然怨恨朝仓宗滴,但脑袋还是清醒的,这位“越前战神”在朝仓氏内部拥有独一无二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如今自己刚继任家督,家中本就有所不稳,不少人还处在观望阶段,若是此时将他除去,怕是会引起中立派的不满,进而打破微妙的平衡殃及自身。
彼时的朝仓宗滴内心其实也很复杂,平心而论,朝仓景高的能力是不亚于朝仓孝景的,他若是通过正常途径获取家督之位,自己也是愿意辅佐的。可他却是通过发动内乱的方式篡权,不仅如此,朝仓孝景还被“坠崖身亡”,这般心狠手辣,自己怎么放心将朝仓氏的前程交到他手中?
有句古话叫“主少国疑”,意思是君主年幼初立,人心疑惧不安。
平心而论,木已成舟的情况下,让久经沙场、阅历丰富的朝仓景高担任家督,确实比朝仓延景这么一个六岁的娃娃让人感到放心。如今若狭前线战局难料,加贺方面又是蠢蠢欲动,有实力又有能力的朝仓景高,似乎是当前形势下朝仓家的不二选择。
可是,朝仓宗滴有自己需要坚守的理念,“下克上”,这一战国时期习以为常的事件,在他眼中却是不能容忍的,更别说就发生在自己所在的朝仓氏。
不死心的朝仓宗滴,于二十一日再次前往御殿,希望能说服朝仓景高,即便不全部答应自己提出的三个条件,至少第一个要接受,即将家督之位还给朝仓延景。
可是,朝仓景高态度坚决,在第一、第二個条件上绝不让步,只在谈到第三个条件时表示,可以将足羽众和部分马廻众交给朝仓宗滴,至于大野众则是必须要留守一乘谷城。
由于双方的价码相差太大,这次会谈眼瞅着也要不欢而散,可就在这天傍晚,三道晴天霹雳接踵而至,让本已准备分道扬镳的两个人重新回到了谈判桌前。
“敦贺郡司兵败岩出山,山崎新左卫门尉战死,郡司本人被俘!”
“朝仓右兵卫尉在駈仓山下遭遇伏击,不幸战死!”
“朝仓玄蕃助在栗野与武田军展开野战,最终战败自尽!”
听到使番口中接连报出的三条噩耗,不论朝仓宗滴还是朝仓景高都震惊不已。
前者的震惊可以理解,毕竟他离开的时候尚有近万军势,怎会一连三败,全军覆没?
后者的震惊之处在于,本想利用武田军削弱朝仓宗滴手中的兵力,助力自己坐稳家督宝座,没成想竟然玩砸了,整支军队全被消灭了,这样一来,怕是会因为阻碍援军成为众矢之的,不仅家督的宝座坐不稳,兴许在众人的怒火下性命也不保。
当务之急,就是赶紧出兵遏制住武田军的进攻,以免战火烧到越前腹地,对朝仓氏的统治造成威胁。
终究两人还是以大局为重,重新坐到一起,经过一阵短时间的拉锯,最终达成了一个初步的“君子协定”:
一,朝仓景高承诺,自己百年之后,或者出家归隐后,将家督之位传给朝仓延景;
二,朝仓景高承诺,让自己的嫡子即日起继任大野郡司之职,返回亥山城;
三,朝仓景高承诺,扣押在川岛城等地的足羽众、马廻众全部交给朝仓宗滴,但后者也必须承诺,战后全部解散,朝仓景高则会重新招募马廻众拱卫一乘谷城(说白了,就是对朝仓孝景的残余势力进行清洗)。
可以说,为了越前的大局考虑,双方都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但也是这份协议,为日后朝仓氏的内乱埋下了伏笔。
协议达成后,朝仓宗滴立即整军备战,次日便率领三千大野众南下,途中吸纳了扣押在川岛城的一千足羽众、马廻众,并且释放了一乘谷“四奉行”之一的前波景定,让他随军出征。
朝仓宗滴率军行至南条郡境内时,得到金崎城已被武田军攻占的消息,大惊之余,立即加快行军速度,希望在武田军之前夺取木芽峠要塞群,但最终还是棋差一着,让同样急行军的武田军抢占了先机。
朝仓宗滴心里清楚,拿不下木芽峠要塞群,以现有的兵力根本无法突破木岭天堑,因此只能一边催促其他几路足羽众、马廻众前来汇合,一边等待时机。
为了探明武田军虚实以及下一步意图,就在信重举行战后评定的当天傍晚,朝仓宗滴派遣前波景定出使木芽峠城,但守城的栗屋兄弟直言自己没办法代替主家和他商议,便将他送到了金崎城面见信重。
曾经的敦贺郡司所在地金崎城,此刻已遍布武田氏的“四割菱”以及代表信重本人的“丸内菱”,城池内外,一众武田军来回巡逻戒备,精神饱满,士气昂扬。
“这也许就是胜者之姿吧。”看着这些昂首挺胸的武田军,前波景定不禁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