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重对于这突然出现的四千军势,表现得十分谨慎:虽说夺取了敦贺,但连日来的激战和高强度的奔袭,消耗了武田军太多体力,亟需休养生息以恢复士气,且大战所需的粮草辎重,还要从金山城、国吉城拉到前线,这也要耗费一些时间。
“主公,臣倒是以为,不急于决定坚守还是退兵。”山本重幸此刻站了出来,分析道:
“木岭南北山高地险,只有几座峠口可以勉强往来,其中又以山中峠、木芽峠地势最为重要,朝仓军此番选择木芽峠附近的虎杖城集结军势,这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诸位应该知道,这敦贺长期属于越前国,一直处于朝仓氏统治下,与越前大部往来密切,边界上本就没什么防御工事,由木芽峠城、钵伏城、观音丸城、西光寺丸城组成要塞群,算是木芽峠上唯一且坚固的防御工事了。
如今这一要塞群已落入我军手中,而在他对面不过一座小小的虎杖城,且不说最终能接纳支持多少军势,光是那崎岖的山路,也不是大军可以轻易通过的。
臣以为,只要我军能守住这个要塞群,朝仓军绝对无法夺回敦贺。”
“言之有理。”信重微微颔首,方才谏言撤兵的家臣中,也有一些对山本重幸的分析表示认可。不过还是有家臣担心,若是朝仓军决定长期僵持,与武田氏拼国力,以信重现在左右受敌的状态,怕是耗不下去。
“若狭侵攻失败,加之家中发生内乱,朝仓氏一年半载是缓不过来的,此番能召集四千军势,臣看来,大可能是虚张声势,力图不战而屈人之兵,又或者是防备本家进一步蚕食越前,提前做出一种姿态罢了。”
“可若真是与我军打起消耗战,又该如何?”信重反问道。
“若真是如此,本家大可以联合东面的加贺一向宗,给朝仓氏制造点麻烦,使其不得不将防御的重点放在加贺方向,毕竟比起本家,加贺的一向一揆才是真正令朝仓氏头疼的存在。”
长享二年(1488年),一向一揆众包围并攻陷了加贺守护富樫政亲的高尾城,富樫政亲兵败自杀。自那以后,加贺一国成为了由农民、国人以及寺院势力联合管理的所谓“百姓之国”。
后来,加贺支配权逐渐由国人转移至作为法主代理的一门众,但随着九头龙川之战、般若野之战相继爆发,一门众的统治开始动摇。彼时,本愿寺方面也准备抑制日渐骄纵的一门众,于是享禄四年(1531年)发生了“大小一揆”,许多一门众和国人被肃清。
自此,包括加贺、越前、越中在内的北陆道一向宗门徒都由本愿寺委任的代官直接支配,这股庞大的宗教势力也成为朝仓氏挥之不去的梦魇。
“一向宗那些家伙可要小心,稍有不慎则有被反噬的风险,当年的富樫政亲不就是因此丧命么。”晋升笔头家老的山县秀政,向来对一向宗和本愿寺颇为忌惮,生怕他们将加贺的一向一揆复刻在若狭,那样的话,武田氏的麻烦可就大了。
“下野守莫要激动。”山本重幸赶忙解释道:
“朝仓军吃了这么大一场败仗,如今已是人尽皆知,加贺的那群和尚又怎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主公只要书信一封,一向宗定是乐意下场,届时还愁虎杖城的朝仓军不肯撤兵么?下野守也不要过于惊慌,一向一揆虽然凶猛,但还不至于掀翻朝仓氏这艘大船,更别说波及若狭了。”
“比起这些,臣倒是在意,这次领兵的是朝仓家哪位大将。”说着,山本重幸将头转向殿下跪着的使番。
“根据飞脚传来的消息,早先率军进入虎杖城的,应该是……朝仓家的宗滴大师。”使番慌张地回复道。
“又是他……”信重听罢略一沉思,自言自语道:“这么快就率军前来,难道是和大野郡的那位郡司殿下谈妥了?”
朝仓宗滴是正月十七日动身返回一乘谷城,正月二十四日就出现在虎杖城,中间只隔了七日。除去来回路上花费的时间,也就是说,朝仓宗滴真正在一乘谷城停留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两日。
两天时间就能解决朝仓景高的叛乱?朝仓宗滴再怎么厉害,只身返国的他也无法做到。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和朝仓景高达成了某种和解,从而最快速度解决朝仓氏内部的争斗,进而有时间率军赶往虎杖城。
事实也是如此。
正月二十日,也就是朝仓孝景“跳崖自杀”的次日,朝仓宗滴抵达了一乘谷城。鉴于他是孤身前来,朝仓景高也没过多提防,任由他直接闯进御殿向自己兴师问罪。
对于篡位的原因,朝仓景高并没有遮遮掩掩,在历数朝仓孝景对自己种种打压和欺辱后,直言若不是自己先下手为强,此刻躺在悬崖下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朝仓宗滴本就对朝仓景高弑君篡位之举悲愤不已,加之听闻是朝仓景高将本该派往若狭前线的三千军势以及粮草辎重拦截,心中更是愤怒到了极点,他对朝仓景高怒斥道:
“此番你做的这些,都是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若是国吉城前线的战事不利,你觉得,你还能坐稳当主的宝座么?!”
朝仓景高对此却不以为意:“一万多朝仓军,即便不能一举扫荡若狭,难道连小小的国吉城都拿不下来么?大师莫要危言耸听,事已至此,您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了,在下洗耳恭听。”
“好!”朝仓宗弟长叹一口气,继而说道:
“我有三个要求:一,将家督之位还给长夜叉(朝仓延景);二,退回亥山城,仍然做你的大野郡司;三,立即将大野众,以及扣押在各地的足羽众、马廻众召集起来,我要带他们返回若狭前线。能做到这三点,贫僧就暂且放过你。”
对于这三个条件,朝仓景高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不可能,我一个都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