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重口中的这位龙兴大师,法名云峰龙兴,乃是京都建仁寺主持常庵龙崇的得意弟子。这位常庵龙崇虽是名不见经传,但他另一位弟子的名声却是响彻东国,即大名鼎鼎的太原雪斋是也。
云峰龙兴深得常庵龙崇真传,乃是接任建仁寺主持的不二人选。信重刚进建仁寺时,便是龙兴带着他修行,十余年的相处相伴,两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是莫逆之交。
不久前,听闻信重遇袭伤重不醒,本来准备前往骏河拜会太原雪斋的他,在近江转道北上,急匆匆赶到后濑山城探望。十几天前,见信重身体已无大碍,便准备再次启程,却耐不住信重的热情邀请,在霞美城一待就待到了现在。
建仁寺作为临济宗的大本山,弟子和势力遍布日本五畿七道。云峰龙兴虽久居伽蓝,但借助临济宗的影响力,对当时天下纷乱的局势特别是近畿、东海道犬牙交错的情形有着清晰的认识。
两年前,太原雪斋协助今川义元平息“花仓之乱”、掌握骏河大权之时,便多次延请自己这位师弟出山共同辅佐今川家,却遭到他的婉拒,毕竟生逢乱世,谁也不知道今日不可一世的霸主,明天兴许就是谁的刀下冤魂。
可是对于信重,云峰龙兴却有着不一样的看法,特别是遇袭之后的信重,让他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说陌生,是原来那个不谙世事、与世无争的少年,如今却能谋善断、心怀野望;说熟悉,是这个少年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生逢乱世,又有几个人能真的按捺躁动的呢。
“就让贫僧瞧瞧有没有看走眼吧。”闲云野鹤惯了的云峰龙兴,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内心也被信重撩拨得躁动起来,不过在他看来,这次能否成功应对武田信孝的叛乱,将是一次决定自己去留的考验。
“龙兴大师,在下想听听您的意见。”信重知道自己这位莫逆之交的脾性,可形势危急,他还是希望云峰龙兴能提点自己一二,毕竟一步错步步错,稍有差池,他在这个世界的戏份就要提前“杀青”了。
“贫僧倒是想先听听殿下的打算。”云峰龙兴呷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既然宫川殿和右京亮确已起兵,那目前便有三条路摆在殿下和诸位面前:
一是出兵支援后濑山城的信丰公,事成后取代宫川殿成为最强分家;
二是向宫川殿靠拢,事成后兴许能获得三方一郡,至少也是远敷半郡安堵,和宫川殿名为君臣实则分庭抗礼;
三是隔岸观火,待两方决出胜者再做打算,这种风险最大但收益也最高,风险大,是因为必须两败俱伤才能成事;收益高,便是可以借机解决武田氏内部绵延三十多年的纷争,确立以殿下为首的本家权威,这不仅是武田氏,更是整个若狭国的一大幸事。”
对于这三条路,信重毫不迟疑地选择最后一条:其他两条路对武田家来说都是治标不治本,后续还可能引发更大的内乱,这对若狭和武田氏都不是好事;第三条路确实风险很大,但如今羸弱的武田氏实在经不起折腾,必须尽快安内继而攘外,从目前若狭周边的形势来看,留给信重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
“大师,在下选择第三条。”信重郑重地报出自己的答案,在场众人听罢神情各异,有的欣慰,有的愤懑,有的面露喜色,有的眉头紧锁。云峰龙兴看在眼里,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心想:“贫僧果然没有看错人。”
“既然殿下已有决断,那便不用贫僧多言了,事已至此,只管去做吧。”
云峰龙兴的认可对信重来说是莫大的鼓励,他长吁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环伺四周,紧握军配的手微微颤抖,声音青涩却又尽可能地庄重:
“诸位,我武田氏乃是新罗三郎的后代,世属名门,奈何如今强敌环伺,家中又遭逢内乱,已是危急存亡之秋。信重不才,愿舍命平叛安内,护武田一族周全,还若狭一领安定,诸位若愿意跟随在下,在下感激不尽;若不愿相助,尽管可以离去,在下也绝不阻拦。”
此话一出,刚恢复沉寂的御殿再次掀起了一阵躁动,几名受武田信丰所托,跟随信重来到霞美城的武士愤然起身,嘴里念叨着“殿下背信弃义,恕在下不能苟同”阔步走出大殿;
一些附近豪族国人派来的与力也默默向门口走去;
不过大部分家臣和武士还是选择留了下来,其中就包括松宫、香川等人和熊谷家派来的武士。
这一幕虽然在信重预料之内,但心中还是不免失落:“人心如此,即便取胜,怕是也有很长的路要走。”
“主公,臣回来了!”正当信重愁眉不展之时,熊谷隆直兴冲冲地跑进了御殿。
“主公,臣此番带来了三百军势!不仅有大仓见的全部守军,还有从三方城调来的一百军势,家父特意嘱咐臣,这三百人就全权交给主公了!”熊谷隆直此话一出,本就躁动的殿内更加喧闹起来。
“三百军势,三方殿(熊谷胜直)这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啊!”
“是啊,三方殿都这般信任殿下,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担心!”
“在下不走了,愿追随殿下平定内乱!”
“在下也是!”
“没错,不走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少准备离场的豪族国人此刻又转身坐了回去,信重看到这一幕激动不已,殊不知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
“报!”一名使番快步跑进殿内,气喘吁吁地跪拜在地道:“主公,松宫、香川、山县等大人皆率兵赶来支援,初步估算,亦有近三百人!”
“松宫?香川?!”信重下意识地看向下首的松宫清长和香川盛久,拿起军配使劲地指着他俩,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你……你们这俩家伙!”
两人见状相视而笑:“既然认你作主公,岂敢不竭尽全力!”
“是啊,我连岳父的山县骑马队都借来了,主公千万别辜负我们啊!”松宫清长爽朗地笑道,这场景看得信重心里暖烘烘的。
“盛久,立即清点兵马,我要进行军议!”此刻的信重可谓是斗志满满、信心十足:“此番,大事或许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