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大明监国太子谕令!交战各方需于柱香之内撤回本阵,违令者军法从事!”
军令传达,诸骑既不解释,更不逗留,在众将反应过来之前便又奔回阵中拜于一军将身前。
“呸!拿个鸡毛当令箭!太子怎会来这穷乡僻壤?”
眼见此等情形,本还有些惊讶的曹志建立时便骂了起来。
才听见那军令之时,他的确以为是北面那个太子统兵前来,可当看见兵卒回报的人与军将们一般打扮之后,他立时便回过了味来。
这大抵是广东与江南在海上建了联系,其后丁魁楚受了假节钺之类的封赏便以监国太子的名义派了一军前来,而那来将又是個不晓事的,领了此等军令便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得。
如此才闹出先前那一出吧。
心念及此,曹志建的心神顿时松了下来。
老实讲,他并不是个饶爷的孙子。
其人最初并非在何腾蛟麾下效力,只是前任官长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如此才被派到了总督帐下听用。
只是这曹志建没有军阀的兵力却养成了军阀的脾气,初到长沙他便与总督帐下其他军将起了冲突,眼见此人着实难治,何腾蛟便趁着江西求援的空档将其派了过来。
“王爷,听说太子已经监国,假传监国之命怕是得杀头吧?”
“啊,大抵.........大抵.........”
对着永宁王调笑了一句,曹志建便又满不在乎地往那南来之军看去。
他现在倒是真希望来将把事情搞大一些,如此他便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展示一下部属战力,让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看清形势。
“王爷,来将是不是假传上命也非我能管,不过他们要是真的闹事...........哼!”
说着,曹志建将手轻轻挥一下,其后便有一军将靠了过来。
“传令下去,让各队整备,对方但有异动,我们便列阵迎敌!”
“得令。”
眼见这般军令被传了下去,永宁王虽有心阻止,可他却也晓得,在曹志建这狗脸亲家面前却还得小心几分。
“曹总兵,现下对方并无过激行为,你这么........”
“混账话!他都要军法从事了,如何能说无有过激?难道非要他们把本将绑了才叫过激?!”
“本王.......”
话说已到这般份上,永宁王立时便有了慌了,可他才要细细解释,却又见那曹志建换了一副嘴脸,竟突兀地将态度软了下来。
“王爷,你还是不明白老曹的苦心啊。”
啊?
苦心?
你?
呸!
“大军作战时只能有一个声音,现在赣州大大小小来了不下十支人马,王爷你又能指挥的动谁呢?若不能在各军之中找出一个能服众的人出来,这仗怕是也不用打了。”
嗯?
说的好有道理。
随着曹志建的话语,永宁王面上的表情一变再变,到了最后,他甚至也不得不认同这般说法。
他这等宗室不是不知道拥有嫡系人马的重要性,只是当自己的嫡系人马近乎损失殆尽之后才算有了真正的切肤之痛。
若是那三万人马还在,本王堂堂宗室又岂会对你们这些麾下不过三两千人的卑将低声下气?
心念及此,永宁王的面色自然变得诡异了起来。
不过目光始终在注视这南来之军的曹志建却也未曾注意,只是按着自己想好的说辞接着说了下去。
“我老曹人笨,想不出什么高招,左右也与那张安有怨,不如就趁着这一遭打服了峒贼,也好............。”
不管曹志建的根本目的是什么,可永宁王对其所言却也是极为认可。
只是他这里还正听得入神,那滔滔不绝话音却突然戛然而止,待他抬头看去之时,却见曹志建竟已满面惊讶。
眼见这混不吝竟露出此等表情,永宁王便也顺着其目光往那南来之军处看了过去。
可这一看不要紧,待看清远处动静永宁王面上便也挂上了与曹志建一般无二的表情。
“他们.......他们这是要真打?!”
“整军!列阵!MD,真当老子
是吓大的不成!”
“曹总兵!慎重啊!我观那南军所列之阵似与你等战团处的相差不多,他们当不是要真打的啊!”
“MD,我等只是火并!他们竟以军阵来攻,若是本将不能将他们挡下日后如何再能服众?!”
眼见这曹贼似要动真格的,永宁王心中急切之下便突然想到了前去说服其他两部的万元吉。
若真能劝下其他两部,仅有这曹贼一路却也翻不起太大浪花。
心念及此,永宁王便在场中寻起了万元吉的身影,可当他才将目光投向远处之时,那红色的身影却已策马而出直往南军之处而去。
哎呀!万大人莽撞了啊!若那来将也是如曹贼一般的混不吝.......却该如何是好啊!
心念及此,永宁王扭头看了看正在安顿军阵的曹志建,其后心下一横便也猛一催马,直追万元吉背影而去。
一黄一红两个身影在场中显得极其扎眼,不但正在内讧的三方军将都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一直在关注着前方情况的朱慈烺更是将二人看到了眼里。
“殿下,要不要将他们挡下?”
稍一犹豫,素来通透的胡茂祯终还是问了一句。
作为积年老将,他不但见过此等内讧,更还有不少法子整治。
只是那战团之中虽不过千五六人马,但持续了这么长时时间显然是赣州主将已然失去了对各部的控制。
此等情形,除了以雷霆之势将其压下之外却也真真没有太好的办法。
以此为基,将那二人挡下便显得极为必要了。
“无事,让他们过来。”
待听到殿下之言,胡茂祯也便静静立在原地,随后也不过七八个呼吸的功夫,那当先的红袍人影便在七八仗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乃太仆少卿万元吉,敢问来者可是丁部堂麾下!”
与曹志建相同,万元吉在和云南诸将说了一阵之后也觉得来者当只是丁魁楚麾下,只不过因着某些缘由才干下了假传上官军令的蠢事。
可谁曾想,他这一声才出,身前不远处的南军兵将便都露出了极其怪异的表情,紧接着不等他多想什么,耳中就传来一阵呼喝。
“殿下有令!传万元吉入阵来见!”
话音才出,万元吉脑中顿时便嗡地一声,可当他本能地想催马上前之时却听一阵极其严厉地呵斥从前来领路的兵卒口中发出。
“大胆!下马!”
这一声可谓是震耳欲聋,再加上万元吉心中的君君臣臣,哪怕他现在仍未缓过劲来却也本能地准备下马步行。
只是.......
“殿下有令,准万元吉骑马来见!”
军令再出,那兵卒自也不再理会万元吉是否下马,随后他见来人似是还未回过神来便直接牵着其坐骑往军阵内里而去。
对于这等情形,那兵卒也算是见惯不怪,可压根未曾想过来人真是太子的万元吉又怎能泰然处之?
真是殿下?
可又怎会?
这两个问题在其脑中缠三到四,直至胯下坐骑因无人牵引而停下之后他才看到了那个身着明军制式甲胄的年轻面孔。
“臣!太仆少卿万元吉拜见监国太子殿下!”
“平身吧。”
“殿............”
回过神来的万元吉心中虽还存着诸般疑惑,可柱香时间已然将尽,他却也顾不得多问便准备直接劝说太子殿下收回先前的军令。
可朱慈烺又怎猜到万元吉的心思?其人这才开口,便被他直接打断:“此等行径,按大明军法该当何罪?”
“斩.........斩立决,可.......”
“没有可是。”
君子欺之以方。
当大明军法这几个字出现,万元吉心中便是有一万个理由却也说不出半个字了。
见此情形,朱慈烺自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待往一旁所剩无几的香头上看了一眼,他便直接下令道:“宿卫!”
“在!”
“予本宫冲溃当前战团!但有阻拦格杀勿论!”
“得令!”
军令既出,五百重甲步兵沉重的脚步声立时于场间响起。
原本距离军阵之余十余丈的永宁王在惊惧之下立刻便拨马
往回跑去。
“重甲兵!是重甲兵啊!”
这一声嘶嚎也不知能传多远,不管正在内讧之中的其他两方是不是能听到,可那来自山中的峒贼们却清楚地知道了南军的底气到底源于何处。
“头领!让兄弟们撤吧!这是重甲兵!咱们顶不住的!”
“住嘴!汉人既已邀战,我等又何来退后之理?!”
才听身侧部属之言,张安便立刻翻身下马,其后他自兵卒手中接过一把战刀,紧接着便将其举过头顶高声喊道:“我等若退,必为汉人所笑!兄弟们!峒人的颜面便靠我等了!”
轰隆!
轰隆!
轰隆!
正当张安在鼓舞自家士气之时,云南各将还在犹豫不决之时,曹志建还在声嘶力竭之时,自赣州方向突然传来阵阵轰鸣,紧接着在场所有人便都觉得脚下的大地微微颤抖。
这是...........?
万元吉一个文官自对此番动静无所知晓,可胡茂祯身为积年老将又如何不知这是大队骑军集体冲阵才能搞出来的?
“殿下!”
“依计行事吧。”
“得令!”
仅只三两句,胡茂祯便直往军阵后方而去,其后一个个军将按着早已定好的谋算将一个个军令陆续传达,整个南军大阵立时便动了起来。
“殿下?”
“你等在这里搞内讧,当真觉得鞑子会放过这天赐良机吗?”
话音入耳,万元吉一面羞得只想猛抽自己几个嘴巴,一面却又不得不庆幸于太子殿下早有准备。
只是............
“竖本宫大纛!”
“殿下!万万不可!鞑子有备而来,我军又都.....鞑子若真直冲本阵,您......”
在万元吉看来,竖大纛无异于招呼鞑子往这里来攻,可谁曾想,他才说了半句,却又见太子殿下抬手阻拦,随后他便见殿下将战刃自腰间拔出,紧接着便高声喊道:“诸君!本宫自领兵之日便未曾退过半步,今日宿卫在前杀敌,尔等可有信心挡住鞑子?!”
“愿为殿下效死!”
“愿为殿下效死!”
“愿为殿下效死!”
朱慈烺身侧仅余六七百步卒,可他们的爆发出来的声音竟将整个战场的动静都生生压了下去。
面对此等情形,已在江西与清军周旋数月的万元吉顿觉一股豪气自心中生出,紧接着便将腰间佩剑猛然拔出,口中学着兵卒们高声呵道:“臣!愿为殿下效死!”
“好,万先生既有此心,那便与本宫一道看看鞑子是怎么败的!”
“求之不得!”
万元吉答得极为豪气,可他心中却也真真有些发虚。
永宁王的败兵大抵只有三两千,他自赣州募得的新军也将将四千,再算上两千云南兵,两千湖南兵,哪怕把身无片甲的三四千峒贼一并算上,整个赣州的兵卒也不过万五而已。
放在早些年,此等兵力自然足够镇守一方,可今时不同往日,据他所知,整个江西的清军拢共将近十五六万,哪怕只算前来攻打赣州的却也当在三四万之数。
更何况城外各军除了太子殿下有所防备之外,其余各部都只顾着内讧,却未曾思量过清军到底在做什么。
此等情形之下,哪怕太子殿下有五百重甲步兵为凭,又怎可能取得此战之胜?
当让殿下先入城的。
心念及此,万元吉不由有些后悔先前的冲动。
可气氛已然到了这里,他便是有心反悔,却又担心太子殿下因被先前的话架在那里而不好答应。
如此情形,万元吉心中的纠结便不由自主地表现在了脸上,恰巧此时朱慈烺似乎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待见其人表情便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万先生可是在担心那三部兵卒?”
啊?
哪三部?
闻得此言,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如何劝说太子殿下入得城中的万元吉顿时愣了一下,而朱慈烺见其这般表情还以为他这是担心被夹在中间的三部人马,随即便解释起了自己的诸般布置。
约莫三两句的话的功夫,万元吉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可于此同时,他的心中却也不由生出疑问。
这样真的能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