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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考核是在儿童节之后的第七天。
五公里越野,投弹,射击,体能,单兵战术,这些是单兵的基本项目,也是所有步兵连队都需要训练的科目。除此之外,在以技术装备为主的107团里,官兵需要掌握的其他技能更是多达几个大类十几个小类。
在107团当兵并不轻松。如果说在普通的步兵部队服役,比如摩步旅,那么大多数时候,普通士兵只需要付出体力,包括大部分士官。但在107团,需要付出的脑力远比体力更多。
就拿两个主力营来说,也就是快速战斗第1营和第2营,他们是107团的主要攻击力量。换言之,作战中,他们是在前面攻击的部队,三营在后面支援,四营伴随保障。
作为快速战斗第1营的一名列兵,刘贵松坚决地认为,和繁重的训练学习任务相比,自己不洗澡压根就是小儿科。甚至于,他慢慢的在心里形成一个因果关系因为训练任务重,所以没有时间洗澡。
从六月七号开始考核,全团要用时两周的时间才能把所有的科目考核完毕,这也是107团组建以来第一次全面的综合考核。先单兵后集体的原则,那么多科目,因此需要较长时间。
第一天考核了五公里、投弹以及常规体能项目,全是体力活。
晚点名之后,兵们都不想动了,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班房里。刘贵松进门之后,正好看见顾九在脱衣服准备洗澡。刘贵松坐在自己的床上,慢慢喝着开水。
顾九的鼻子动了动,穿着大码裤和迷彩汗衫,勐地想起了什么,对刘贵松说,“老刘,我记得,你已经十三天没洗澡了。”
上一次说这个话,是十天以前。
“有吗?”刘贵松皱眉,“没有吧,我前天才洗了的。”
“是吗?我没注意。”顾九诚实地说,“今天出了那么多汗,得好好洗洗。”
说完就往洗漱间去了。
刘贵松说,“你先洗,我休息一下。”
那边,班长李明涛和一名老兵在脱迷彩服,一边笑道,“谁说顾九傻,很聪明么。”
“几个意思啊,班长。”刘贵松不傻,知道说的是自己。
老兵说,“顾九在隐晦地向你表达了不满。”
说着指了指他们俩的床铺,“你俩挨着睡,肯定是你的味道让顾九受不了了。”
刘贵松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就像是谁都不觉得自己的脚臭臭一样,说,“没什么味道啊,嗨,顾九这是关心我,一个县的老乡嘛。没事,一会儿我就洗。”
个人卫生这个东西,班长有时候也没办法强制新兵去执行,再说,这几天都很累,只要他自己忍受得了,洗澡不洗澡李明涛也是不会说什么的。
当然,前提是不会影响到班房里面的空气质量。
事实上,当好几个人的脚臭和体味混合在一起,闻起来已经不知道到底是谁的气味了,嗅觉一旦习惯,也就不会觉得是臭。
顾九冲了个温水澡,顿时浑身舒坦。顺手就把衣服给洗了,赶在熄灯之前给晾出去,回来的时候,看见刘贵松已经躺在床上了,迷彩服叠得好好的摆在小板凳上,人躺在那里和大家开卧谈会。
看了眼那迷彩服,顾九就知道,这家伙又没洗澡。
“老刘……”
刘贵松打断顾九的话,“九哥九哥,你饶了我吧,我实在是太累了,明天,明天我一定洗,再说了,又不臭,不信你闻闻。”
说着就从被窝里把脚丫子伸出来。
顾九一看那有点泛白的脚趾头,差点没吐出来,赶紧的上床往另一边躺过去。
刘贵松就不爽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奶-奶个腿的,臭男人臭男人,不臭是男人嘛?”
顾九语重心长地说,“松,不是我嫌弃你臭,是个人卫生我觉得还是要注意一下,别到时候有什么毛病那就晚了。”
“去你大爷的,你才有病。”刘贵松也生气了,骂道,“老子不洗澡关你屁事。”
顾九闭上嘴巴不说话了,他就从不和人争辩,吵架自然是更不会的。
李明涛说,“刘贵松,顾九说得没错,个人卫生是要注意一下。洗个澡换套衣服,你自己也轻松。浑身腻歪歪的你睡着也不舒服。”
“班长,我感觉没啥啊,挺舒服的。”刘贵松说。
李明涛就无话可说了,还能怎么说呢。
快速战斗营下辖三个连队,每个连队装备十辆步战车,除了连部的指挥车之外,九辆车就是九个班。车组人员是三名,随车的步兵是七名到九名,大多数是七人,因此每个班最少都有十人,住一个班房,面积不小。
车组人员和随车的步兵共同居住,同时也大部分时候共同训练,这是107团的一个大特点。将日常的管理和作战训练结合到一起,对提高战斗力有非常大的好处。
确切地说,在编制上,李明涛才是副班长,班里的车长才是班长。但是战车车组成员毕竟和步兵不一样,他们算是技术兵种,因此严格地说不算是一类人。或者混合编组共同管理就是为了消除这中间的隔膜。
车组人员一样要掌握单兵作战技能,也是要达到一个统一的标准的,必要的时候,他们可以弃车作战,而不是失去了战车,就失去了作战能力。
还有一点是刘贵松和顾九都比较关心的,毫无疑问,车组人员的地位比单纯的步兵要高,要求更高,就意味着更加重要更加能体现自身价值。
对于新兵而言,他们有两种可以努力的方向,第一种无非就是按照常规的路子来,成为李明涛那样的班长。第二种就是学习战车驾驶、火炮操作、战车指挥与通讯等等这些技能,拿到证书,然后成为战车车组成员。
新兵们有更多的机会选择自己的岗位方向。
关乎到自己的前途,每一名新兵都非常的关心。刘贵松更多的是出于兴趣,他想要开步战车,因此早早的就报名参加了战车驾驶培训。而顾九看上的是炮长这个岗位,因为岗位津贴较高。
家庭生活的压力压得这名二十岁的青年好几年喘不过气来,他一门心思的首先想的就是如何赚更多的钱然后给家里寄回去。
考核第一个夜晚,刘贵松在疲惫中睡去,顾九在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中睡着。而远在一千多公里外的家乡里,顾九的大妹睡不着。
十六岁的顾青青马上要初中毕业了,这个晚上,她面临着人生抉择。晚上,在好姐妹汤伟红家里住,俩姑娘自然而然的聊起了未来。
“我不想上高中了。”汤伟红说,轻轻抽了一口烟,然后快速挥着手掌把烟雾扇了走,烟雾顺着窗户飘出去,她说,“上学真没意思,我想去广东打工。你知道吗,刘敏过年的时候回来了,你知道她什么样吗,穿的那衣服跟电视剧里的一样,人也漂亮多了,她给我用,她一套化妆品,你知道多少钱吗,七千多!”
“啊,这么贵?”顾青青顿时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什么叫化妆品她是知道的,她没钱用,但是汤伟红经常偷她妈妈的用。
“可不是吗?刘敏什么人,上初二的时候,她学习成绩班里末尾。那时候咱们还瞧不起人家呢,现在呢,摇身一变成有钱人了。一个包包一万多,天啊,我妈妈一年也攒不下一万块。”汤伟红羡慕又感叹。
顾青青是不敢说话的,自己家里什么情况还不清楚吗,全家人加起来一年的收入也没五千块前。上万块,想都不敢想。
汤伟红下定决心,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我决定了,过几天去广东找刘敏,我也打工赚钱去!”
像是终于看到了曙光一样,顾青青忽然发现了一条可以帮着哥哥分担家庭重担的路子打工去。
可是一想到哥哥当兵走之前再三交代的话,顾青青又犹豫了。
见状,汤伟红说,“青青,你跟我一起去吧。上学有什么好的,再说,你还有妹妹弟弟,你家里又……”
欲言却止,但什么意思已经很明白。
顾青青情绪低落地说,“是,我也想去打工,可是我哥知道了肯定会骂我。他要我考大学的。”
“考大学有什么好的。我哥大学生,你看看他现在干嘛,在镇上当个办事员,一个月拿那么一千多块钱工资,对象都说不上有什么用。看看人家刘敏,她给我说了,她一个月赚一万多轻轻松松,一万多啊!”汤伟红表情夸张地说。
顾青青问,“刘敏做的什么工作,怎么工资那么高的。”
“她做过的工作可多了,现在具体做什么我没问,好像是在五星级酒店上班。广东那里有钱人多,收入比咱们这里高多了。”汤伟红说,“你就陪我去吧,我一个人不敢去。”
顾青青犹豫着,“那你家里答应吗?”
“你说能答应吗?”汤伟红眨着眼说。
顾青青明白过来,“那怎么去,偷偷跑去?”
汤伟红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然后轻手轻脚地从抽屉里翻出一个信封,压着声音说,“看看这是什么。”
顾青青倒出来一看,惊吓得喊出来,“这么多钱!”
“嘘嘘嘘!小声点,你想我死啊!”汤伟红拍了她一下,“这些钱是我从我妈那里偷偷拿的,两千块!够咱们俩去广东的了。怎么样,我什么都准备好了,你到底跟不跟我去。”
顾青青咬着嘴唇思考着。
“唉,你还犹豫什么。上高中要花钱,考上大学要花的钱更多。你继续上学,你家里供得起吗?你哥当兵能有几个钱,再说了,他要不要攒钱说对象。反正我已经决定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汤伟红说。
沉默好久,顾青青缓缓地点头,随即目光越发坚定,作为排行第二的孩子,已经懂事的顾青青认为自己应该替家里分担压力。
“我和你去。”
“这才是好姐妹嘛!”
穷人家孩子有着更加坚定的意志,一旦做了决定,通常会咬牙坚持下去。第二天天色一放亮,顾青青就和汤伟红回村里去了。汤伟红打掩护,顾青青拿了身份证,给家里留下一封信,心惊胆战的就悄然离家,对家里说是去学校。
汤伟红在出发前给远在广东的刘敏打了电话,问清楚了地址,两个十六岁的姑娘,就带着几件简单的换洗衣服,瞒着家里悄悄登上了列车。
天真无邪以为外面的世界和学校一样单纯的两名姑娘,懵懵懂懂的就一头扎了进去。
当天晚上,顾妈妈发现了顾青青留下的信,匆匆看完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给顾九打电话告知此事,但是冷静下来之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再怎么样,也不能影响大儿子的工作,家里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大儿子了。可惜自己的丈夫是个废物,根本指望不上。顾妈妈只能看着顾青青留下的信无奈流泪。
考核的第二天考的是射击,上午考的是操作射击,下午考的是运用射击。操作射击包括三种姿态,立姿、跪姿、卧姿,又分为有依托和无依托,考验的是兵们对武器的操作的水准。当然,这里说的是单兵射击。战车的各项射击也是同时拉开考核,全团分为好几个考场,所有车辆都会进行实弹射击,各个岗位的官兵,在进行了共同内容的考核之后,就是专业考核。
运用射击更加重要。一趟单兵综合演练下来,兵们想死的心都是有的,非常的辛苦,简直是挑战人类的体能底限。
光子弹,例如顾九这样的新兵,今天一天就打了一百八十发。这种单兵的弹药消耗量是其他部队比不上的。到了晚上还有夜间射击,预计又是要消耗掉二三发子弹。而且李副团长喜欢临时加餐,多打几十发也是有可能的。
新兵们当然兴奋,兴奋地不得了,只要可以打枪,让他们干什么都不愿意。老兵们就没那么激动了,相反还有些不喜欢。毕竟对于老兵来说,打射击已经和吃饭差不多一回事,打的时候是爽,到车场日枪炮日的时候擦枪,那就痛苦了。
当天打完射击,当天就要把枪支擦拭干净保养好,于是,这天晚上,兵们一直擦枪到将近熄灯的时候。
顾九匆匆忙忙洗澡揉着发酸的胳膊睡觉的时候,他的妹妹顾青青乘坐的列车开进了广东境内……
注:二合一,过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