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崧瞧见了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宋渺时,他只穿了单薄的衬衫,灰色西裤,看上去整个人利落冷峻,毫不畏惧冷意。
手上夹着烟,他看她走近,连忙掐掉,看她在围巾后露出的一双灰蓝色眼,诧然问她:“你穿这么厚——”
话还没说完,面前年轻女孩就闷闷地从喉间吐出几个字来:“我感冒了。”
秋风戚戚,她像个粽子一样裹得严严实实,在风中摇摆不定,袁崧听着她沙哑的声音,眼睛沉了沉,烟揉碎在指间,“吃药没?”
她点点头。
袁崧看到她露出一截的粉白脸庞,灰蓝色眼瞳,这一刻好像只乖乖的兔子,他不自觉地弯了弯唇,从口袋里拿出一袋东西递给她。
“前些天空投送来的,你喜欢草莓对不对?”
“等感冒好了再吃。”又加了一句,像是怜惜她的感冒,年长她几岁的男人想到这个法子来安慰她。
喜欢草莓这个印象不知是什么时候在练岛上传开的,不少囚犯都心中默认小樱花很喜欢吃草莓。也有人开玩笑说她来的早点,还能赶上练岛草莓最丰盛的时候,那满满一筐的名贵草莓到最后剩了大半都烂掉,只有一部分被亚尔维斯做了果酱。
袁崧也以为她喜欢草莓。毕竟前段时间她上总是甜甜的草莓味道,让人觉得心颇好。
宋渺接过去,看到上面一串文,大概是岛国的时髦小零食,印着大大的草莓,一看就甜甜的。
她:“我怎么觉得你们一个个都跟喂兔子似的,瞄准机会就给我塞点糖。”
袁崧:“谁还给你?”他若无其事地问,眼中深切的神态带点冷意带点柔。很矛盾的绪。
他看着她一如往常乖顺的脸,心下警铃突突响起,便不自觉想:这可不行,哪个囚犯又试图引她?
他们一个个抱的心思可不是出于好意,她这样年轻,比他小了好几岁,恐怕很容易就被骗。
那种长她数岁的责任感使他严肃眉眼。
“就很多。”
宋渺不甚在意地将小零食收在口袋里,她说道,“反正我感冒以后,好多人都给我拿药拿糖来了。”
许多冶,尤樹等等,一些熟识的囚犯瞧见她感冒时的可怜样,总是随手带点药给她,顺手捏把糖果零食。这是耐人寻味的一点,他们的糖果是从哪里来的?
或许是像袁崧那样空投结束后自己悄默默拿下一些藏着。
她手指搭在和韫的围巾上,暖和的质感,她的眼睫毛也像是围巾一样变得茸茸的,秋意在她无暇的侧脸上仿佛褪去,冬天即将到来。
凛冬将至。她却站立在风中好似一朵颤巍巍总不折的花,柔软安静,悄悄地绽放。
袁崧看她的时间变得久久的,宋渺若有所觉,仰脸朝他甜甜笑了下,声音小小细细沙哑:“瞧我做什么?”
他急忙垂下眼,轻咳嗽一声,单薄的衬衫这时候让他感觉到一点凉意。袁崧拢了拢袖子,慢慢说:“没什么,赶紧去休息吧,好好养养子。”
她嗯了声,然后往自己的卧室走去,等走了一半,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回看了他一眼。袁崧正巧在凝视她离开的背影,两人的目光对了一瞬,他忍耐着心脏砰砰跳起,冷淡地点点头,听到她说:“对了,亚尔维斯今天给我煮了一锅汤,你和董野要不要带点走?”
“……不用了。”
他说,看到她眼睛弯了弯,下意识又说了句:“要是想喝汤,到塔上,我……和董野也都能给你煮。”
年长她几岁,总要照顾点这个岛上唯一的女,更别说她不久就要离开这里。
袁崧很自然地想着,他将所有浮动的心思都归之于一种责任感与莫名的心慌意乱。心慌意乱理所当然地被他忽略掉。
他看到她的眼睛弯起来的弧度更大了。
于是心下轻松起来,她走到铁门另一边,关上门,走掉了。
袁崧将袖口扣子整理好,垂眸深思般,回忆她踏进铁门后的动作干脆利落,又想起最近她好像没有太与陈韫接近。他的心因此而松快,但一瞬间又警醒:刚才是说,亚尔维斯给她做了汤?
他考虑着什么时候在灯塔上也给她做点汤了。
时间回到前一个小时。
练岛餐厅。
……
亚尔维斯煮的汤很好喝,甜甜的,乎乎的,入喉使人心下柔软妥帖。
枇杷是水果罐头里的,雪梨倒是新鲜,这也得亏是一年四季常有的水果,她才能喝到这甜汤。
他看她喝完后,眼里的翠**滴,口吻却寻常平淡:“明天再来餐厅,我给你煮着喝。”
宋渺胃里很暖,她咳嗽两声,大概是心理作用,嗓子也没有那么疼了。
“不了不了,太麻烦你了。”
她客客气气地拒绝。
亚尔维斯却说:“不麻烦……”看出她有点不好意思,他突然笑了下,伸手捏了捏她的指尖,带点亲昵意味:“小樱花,我在追求你啊。”
这句话说的平凡无奇,可是眼中浩瀚波澜顿起,他温温柔柔地笑着,翡翠色的眼里带着莫名绪,她愣了愣,这回再无法拒绝了。
恍惚间又听到亚尔维斯喊了她一声“小樱花”,她应了声,他却不说话了,只安静地看着她,又给她倒一杯甜汤。
碗中浮着颜色漂亮的果,她一口一口吃掉,感觉甜极。
灯塔,亮着明亮辉光,映着天空都白了。
董野站在阳台眺望海面,已经是深秋,风刮得他的头皮,惹得他下巴颏一阵阵拧痛。
“董野。”袁崧喊了一声,他很冷淡平静地回瞧了他一眼,“怎么了?”
袁崧最近来灯塔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带点食材有时候带点零食的,基本都是给宋渺带的。他对此默认,因为他也不乏没有让宋渺的心思少放点在那些引她的囚犯上。
两人在这方面有着共同的目的,倒是好友间的默契了。
“亚尔维斯,陈韫……”袁崧说出两个名字,不再说了,董野懂了他的意思,黑沉沉的瞳孔里有几分明晓。
“她感冒了。”
袁崧又说,指尖摩挲口袋里的纸巾,思绪万千,口中淡淡说。
“感冒了??”董野这两天和宋渺碰面机会不多,所以一点也不晓得,他瞪大眼,喃喃自语:“完了,谁去照顾她啊?”
这句话袁崧没听见,他只看到他苦苦皱眉,一副忧愁苦恼的样子,又听他问:“严重吗?”
“大概还好,今天精神还算可以。”
好像在讨论自己养的猫或者是小兔子,两人掂量着她的体重达不达标,今天吃没吃饱一样。
董野的绪最大,他在阳台匆匆走到卧室,摸了件外,就想出门去监狱里,袁崧拦下他:“现在几点?你去做什么?”
容颜坚毅英俊的男人不知怎的,有点心慌意乱,他眼角突突地在跳,“我知道有点晚,但是——”
入岛以前他曾经直言,宋渺一旦生病可没有女照顾,想到这里,他便不自觉头疼起来,头疼的同时还想着一点:担心她今晚会发烧。
这并非不可能,就是董野这种强力壮的男人也不能保证自己在感冒后睡觉时会不会发。他很早就一个人生活,对这些异样的敏感,于是推开袁崧的手,匆匆往监狱走去。
无奈之下,本来想着来找他问问明天给宋渺煮点汤需要什么步骤的袁崧只能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往监狱走去,白色建筑物在远处,月光下柔亮而明澈,一颗明珠般投进了练岛,又随着岛屿投进海水里。
他们到狱警办公室时,已经是夜晚九点多了,走廊的灯常亮着,看不出里面的人睡了没。
董野有钥匙,但他摸了很久才找出来。而等到找出来时,已经有点迟了。
卧室罩着简洁的灰色格被单,一团被子下,一只小小的人影蜷缩着。
董野太阳砰砰地疼起来,他径自走上前,喊了她几声,许久都没听到她软乎乎的回应,只能伸手掀开被子,看到满面通红的年轻女孩。
他低骂了一声,绪起伏不定,袁崧站在一旁,也要伸手去扶她起来。
但董野速度快,臂膀结实有力地将宋渺直接抱起来,同时将她塞进自己的厚外里,往外走去。
边走边说:“去叫岛上那些学过医的过来,给和樱瞧一瞧。”
袁崧沉着脸,看着他怀里头发落了几捋在外,看不清面色的宋渺,男人疾步往外走去。
等到和韫接到消息时,来到餐厅看到的就是,董野抱着满面通红被狂喂开水迷迷瞪瞪的宋渺,一旁明显是从睡梦中被喊起来的许多冶沉沉脸,拿着药箱里的体温计瞧,又拿笔写了几个字来。
他脑门一疼,下意识就上前夺过宋渺,董野抱着她也不敢太用力,便被他一手夺过去了。
宋渺在和韫怀里,异样的安心,她迷茫地睁眼就看到兄长冷着脸咬牙,于是搂紧了他的腰,头靠在他肩上,小小声说:“头疼……头疼。”
委屈巴巴,惨兮兮的,听得董野袁崧变了脸色。
匆匆赶来的亚尔维斯以及一众人就看见,宋渺搭在和韫上,又难受又委屈地絮絮掉眼泪。那个容颜清俊古板的男人低声劝着什么,眉宇间是焦灼与在意。
亚尔维斯清楚听见他柔声说了一句。
“樱樱乖,樱樱乖……我在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