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七号狱警。”
虹膜扫描,指纹扫描,宋渺从灯塔离开,她踏进缓缓开启的监狱大门,听着平板的女声响起。她不巧往前方看去,就觑见袁崧站在不远处,他看到她,点头示意。
宋渺还未说话,就听到他突然问她说:“你吃过饭了吗?”她说还没有,袁崧便邀请她一起去餐厅吃饭。宋渺没有拒绝,随他一同去。
监狱的餐厅里,有着充沛的水果香味,属于橙子的芳香烃弥漫在空气里。今天的练岛监狱迎来一批新鲜的橙子。
亚尔维斯在角落,一丝不苟地用刀将圆滚滚的橙子切开表皮。
有汁水溅在他的袖口上,这个贵族般的翠眼男人不甚在意地随手挽起,捏了一瓣果吃进口中。
袁崧与她坐下,各自取了食物在盘中,很快,袁崧就说出了自己邀请她一同就餐的用意。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他食指轻轻敲了两下餐盘,低声问她,“陈韫是你的谁?”
她停下吃的动作,握着勺子的手停了一刻,“嗯?”
意味不明的一声疑惑,袁崧仔细看她面上的表,没看出她的任何不妥绪,只看出她实在诧异,他说下去:“他的档案上,没有一寸照片。”
“岛上这么多囚犯,只有他一个人的档案没有照片。”他没说,最主要的还是看到他们两人不与寻常的络亲昵。
宋渺淡淡说:“没什么关系。”
她当然不会说出和韫的份来,只说:“董野也求证过了,没有任何问题。你该去问他的。”
袁崧:“……”
他低喃一句,似乎是在说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宋渺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她这边与他说话,鼻翼间呼吸着来自橙子的芳香,紧接着便听到餐厅外,和韫的声音。
他是在餐厅门口与人结伴进来,结伴同行的对象是尤樹,那位容颜寻常斯文的生物学家,人种学家。
“从基因上来说,骡子不能生育后代的原因——”
两人似乎在交谈着一些问题,宋渺注意到和韫的目光淡淡落在她上,看到她在与袁崧同坐吃饭,又是狠狠一皱,但他神态倒算冷静,只是在坐下后,低首徒手拆了个橙子,果颤巍巍地在盘子里晃悠。
和韫没吃这个剥开的橙子。他拿过来递给她,语气平淡:“樱樱,吃。”
三字简洁有力,宋渺接受,她还没说些什么,就看到袁崧眉峰一挑,他眼神奇异地打量着她与他,好久才嗤地一声笑出来。
“……你们长得有点像。”
“是兄妹?”
他的断判随口说出,面前两人齐齐看他。和韫眼神漠然,不露绪,宋渺捏了一块橙,安静地吃下去。
“不是,你想多了。”
她继续吃着橙,和韫的手搭在她的后椅子上,她还记得和韫嘱咐她不能够轻易暴露他的份,避免引起意外。
这个岛上,知道和韫份的也只有他们两人。和韫的手靠在了宋渺的肩头,这双苍白修长的手指,指尖微凉,他面笑皮不笑地歪头看了看袁崧,语气冷淡,“有夫妻相的对吧?”
宋渺口中含着果,正吞下的动作停滞了。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和韫予以冷静的回视。
袁崧被这个答案惊呆了,他骇笑道:“夫妻相——”个鬼?!
一个囚犯肖想着与狱警有夫妻相,这话是什么意思?袁崧听了只觉得满心荒唐,他本以为这只是如亚尔维斯一流想要借以她逃出监狱的囚犯,听了便觉好笑,但再看宋渺的面色,他心口一紧。
因为她没说一句话,继续吃着东西,对他搭在她肩头的手指置之不理。两人的距离亲近得过分。
袁崧更加疑心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他却清楚那份档案上除了那个一寸照片并没有任何错处。
他们俩除了眸色相近,一丝一毫其他的关系都没有。
这一点,在他得到的资料上有明显的佐证。
那么,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和樱作为一个狱警,居然放任囚犯对其的暧昧行为,却一点也没有避讳的意思?
袁崧看到远远的,亚尔维斯递过来的目光,这位惑人心神的年轻男眼中有明显的失落,他看向和韫的目光嫉妒而恶意,袁崧一眼看出他的不甘心。
这一刻,袁崧不知是苦笑还是其他,他揉揉眉心,刻意将当初得知年轻女狱警来岛后,与董野闲聊时说的话按下心间。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
好似是说,希望小樱花最好是心智坚定,不易被这个岛上人精般的囚犯迷走的个。他当初第一眼见她,就觉得她格绵软,兔子一样小心翼翼,红着眼耷拉着耳朵望着人。
她的格也恰如其分,如外表看上去的那样,他曾刻意做出坏样吓唬她,她的反应像是只怂哒哒的兽类,蹿地一下伸出嫩爪回击。
……
那时候他还是松了口气,觉得她子哪会是那么容易被哄骗,她虽说兔子样,可机灵劲儿还是有的。但如今……这是早早被哄走心神了?
袁崧满眼复杂地看向宋渺与和韫之间的距离,她转头与他低语时的亲昵,不知怎的,内心升起一股茫然之色。
他有点拿不稳筷子,心中有奇怪的绪渺然而生。
董野站在灯塔顶楼。夜色即将降临,他打开灯塔的灯,如炬火照亮天空,他感受着海风吹在脸上的感觉,下巴颏的那一道伤疤仿佛受伤般剧痛起来。
男人不由伸手在下巴上摩挲几下,他压着这刻骨伤疤带来的疼痛,腮帮子颤动几下。
空气太潮湿,他的伤口由此隐隐作痛。
董野转回了卧室,他在书架上拿了几本书,翻阅着,沉默不语,极力压抑着下巴伤口带来的疼痛。
丑陋的,只要有点轻微表就显得狰狞的伤疤在看书的途中,终于按捺成一条平平无奇的普通伤疤。
“守塔人奥列”。
董野又翻到这个故事,他看这个与自己的生平经历没有半点联系,只因为故事名称而让他青睐有加,赏读多次的故事。粗茧遍布的手翻过这一页,他看腻了这个故事,就不再看。
却没料到,在这个故事后,有一行小小的批注。
字迹很漂亮,与书写人外貌明显不符的不羁冷淡。
“做守塔人有趣吗?”
董野的瞳孔缩了缩,他回想起前几个小时,宋渺认真问他那个问题时,他们当时说了的一席话。
……
宋渺问董野,若是她要成为守塔人有什么条件时,董野下意识就回答,她不能。
她锲而不舍地追问,董野最后只给她一个令条。
“守塔人不能是女,就这么简单。”他硬邦邦地甩出这几个字,又在看到她若有所思的神色时,忍不住问她:“你问这些做什么?”
宋渺说:“我觉得这里的环境很好,适合我生活。”其实答案是因为她总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够,对她而言,这个世界的主线任务实在有太大的不确定了。她困苦之下,难免下意识问出这个问题。
他说:“什么狗好环境?你个小姑娘想在这里做什么?”
董野狞笑了一下,有点凶又有点狠冷,伸手指了指这灯塔,让她看看阳台外的世界。海面上波澜起伏,远远看去,没有一艘渔船经过这里,只有海豚在湾内穿梭,流畅的型在水中翱翔,燕般轻巧。
“我在这里呆了几十年了,都没觉得这里好,你怎么会想着在这里呆着?”
他不解。宋渺对视他的眼,突然笑了笑说:“董野,当守塔人好玩吗?”
“不。”
在这个岛上,又怎会好玩?男人的指尖抚上下巴的那一道伤疤,他只给了她一个单字,却没说后面的话:像条狗一样活在这里,被投喂食物,用品,你觉得会好玩吗?即便是守塔人,待在这里也依旧如囚犯,只是他的活动范围比他们大多了。
这话不必给她知道,因为他很快就能从这个岛屿离开,不必再担任守塔人的份。
但她的心思他猜不透,董野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她只是为了完成主线任务才有此一问。而显然,这一条路被阻断后,宋渺只能妥协放弃,不再寻求留下来的方式。
只是,宋渺还是有点遗憾的。
她坐在餐厅里,看着周围一片的囚犯,期间或有材健硕或有容颜出色的青年人,他们有的想要走上前与她说话,有的朝她笑,她安静地吃着碗里的饭,没做回应,他们却还是依旧。
年轻俊美的囚犯,活力十足,对于这个岛屿上唯一的女狱警笑颜逐开。
亚尔维斯也是其中的一个。
他是这些人中,容颜最出色,最好看的一个,因此走来时,宋渺一眼就能在人群中看到他。
“小樱花。”
漂亮好听的声色,他伸出手,修白指间捧了一朵小小的花朵。
花朵很香很香,说不出名字,宋渺听他说:“送给你。”
亚尔维斯见她迟迟不收,眼中掠过几分绪,瞧着像是压抑着什么,他很快又说:“不可以收下吗?这不贵,只是我摘来的。”
显然耿耿于怀她当初说那枚纽扣贵重的话语。
这回她接过了:“嗯,很香,谢谢你。”
宋渺的动作让亚尔维斯很是欣喜,他的翠眸亮亮的,湖水一样清澈。
“小樱花,小樱花……”
他急促地喊了几声,又低头看她,宋渺心中一动,紧接着便听他轻声细语,用着优美的牛津腔问她:“你是不是和陈韫在一起了?”
不需要她回答,亚尔维斯就又匆匆说:“不管是不是,我只想问一句——”
“我有这个荣幸追求你吗?”
和当初说“MayI”时一样,含蓄而温柔,只是这一刻,却带有切期待。
宋渺捏着那朵很香很香的花,看不透他翠色眼眸下的含义,但她并不畏惧,只是点了点头,应了。
“你有这个荣幸。”不知谁才是猎手,谁是猎物,她款款笑着说。
而袁崧在餐厅外,他看着两人对视,灰蓝色眼瞳与翠色眼眸在光下居然有异曲同工般的玲珑剔透感。
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却也明白,无非不是亚尔维斯蓄意说些人话语,惹得年轻女孩掉入甜蜜陷阱。
想到这里,袁崧不免皱起眉头,一字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