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野睡到半夜,就被“砰砰砰”的敲门声惊醒。
他立时醒来,拉开门,就看到一个如同被吓坏的兔子般,蜷缩在门边,眼巴巴看着他的年轻女孩。
她的衣服略带凌乱,睡衣口子在锁骨处扯开大半,雪白肌肤在夜色下莹润如玉。
“怎么了?”董野紧张起来,他巨人一样站在门边,“为什么突然到灯塔来?”
“出什么事了?”
是那群囚犯们做了什么?以至于她从自己的卧室跑到灯塔来?
董野有些惊怒。
他的卧室在灯塔的顶楼,灯塔的门是常年不关闭的,因为这个岛上能流动走来走去的,只有他和狱警,也就无需戒备。他只在卧室门弄了个锁,但这也只是面子工程,没个用。
宋渺站不稳,她攀着门,爬起来,疲惫不堪地张口,眼眸在深夜中亮得像是一团火,狼才有的光芒,但很快在她温吞狼狈的绪下,又像是一只委屈的红眼兔子。
她问他:“这个岛上的囚犯都是这样吗?”
董野没懂,“什么?”
宋渺忍耐地咬了咬牙,她想起袁崧那句话,齿冷中又觉得要崩溃。
她慢慢地揉了一把额角,憋着气劲,这时候才注意到董野目光没有向下看着她,而是平视她头顶的空气,整个人都紧绷如一把弓。
宋渺一下子恍然大悟,匆忙将睡衣领口扯回原位。
然后,从喉咙间含糊不清吐出一串话来:“有一个男人,在他们的楼的走廊上。”
“冲着我在的走廊,大声喊话。”
“他说他生病了,要我去看看她。”
董野:“……”
他惊愕不已,完全没有料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男人站在门边,高大粗莽的影看上去格外有安全感,宋渺忍不住凑他近一点,她继续说:“我被吵得睡不着,他一直一直地在喊我,叫我去瞧瞧他。”
“那你去了吗?”董野这句话问出口,又觉得自己傻子一样。她要是真在深夜去了,恐怕就被那居心叵测的男人给压在上,喊天天不灵,喊地地不应。而他早晨起来再见她时,她大概是一狼狈,哭成红眼兔子。
但他没想到她的回答却是:“我去了。”
董野下巴颏的那一道伤口丑陋地拧动了下,他看着面前的混血女孩,难以置信。而宋渺灰蓝色的眼里,有着凌凌的光泽,像是火焰又像是海洋。她看他不信,说:“我真的去了。”
“只不过,我带了尤樹,”宋渺踢了两下脚下的拖鞋,她眉宇间升起倦意与烦躁来,她说,“我又不是医生,他喊我做什么?”
“尤樹是生物学家,还做过人体实验,”拥有着柔嫩白皙肌肤的女孩,在深夜下,揉了揉眼,她困极了,小声含糊说,“应该懂这些的,我就带着尤樹一起去看他。”
“那个说自己体不舒服的犯人,好像叫做许多冶。他过去常常这样吗?也这样在半夜喊叫过袁崧?”
宋渺灰蓝色的眼紧紧看着他,等待答案。
董野沉默地看着她,闻言,嘴角不由上扬了下。
他绪渐渐从惊怒变为平和,“没有,这是我头一回听说他不舒服。”
“……嗯?”疑惑地从喉间哼出这一声。
她仰头看他,因为距离太近,不得不先退后一步,她听到灯塔外有海浪的声音,似乎是在涨潮,因而在岛中央的灯塔也能听着这声音。海潮的声音使宋渺很是放松下来,也或许是因为站在守塔人边,她分外有安全感。
此时正是凌晨两点多。
夜已静,有细微的虫鸣声,她听到董野说:“因为他就是一位因为一个重大医疗事故,被富豪动用关系送入练岛监狱的——医生。”
宋渺愣住。
“这个岛上,”董野倒了一杯水,塞给她,沉声道,“几乎每一个人都会点医术。而岛上,定时空投药物,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就体不适的。”他冷嘲般挑唇,笑了起来,淡漠而认真对她道,“所以他是在骗你。”
宋渺握紧手中的杯子,她喃喃说:“骗我?”
董野没再说其他的话,他冷峻冰凉的脸像是岩石,又像是海中经历风浪卷席的礁石,他布满风霜雨雪的英俊容颜间有着莫测绪。
他低头问她:“只是因为这个才来找我的吗?”
宋渺对上他冷黑色的眼,她点头,吞咽唾沫,然后手指蜷缩在烘烘的杯子上,她说:“抱歉,我还不大习惯,虽然尤樹说要拿刀给他动手术看看是不是阑尾炎犯了,但许多冶拒绝了。”
“我就想来找你,问问看,作为狱警,有没有这个义务给他们半夜找医生。”
董野说:“没有。”
“你只需要保证他们好好地呆在岛上服役就行,”他冷冷说,“其他的你都不用管,尤其你是个女,大晚上的就别理他们,好好睡觉就行。”
他给了她一个,意想之中满意的答复。
宋渺长久地松了口气。她仰首喝了一口水,感激地对他道:“谢谢,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初来乍到的女狱警,对这些规则不太理解也是有可原,她得到守塔人确切的回复后,便想要起回去。
董野喊住她:“我送你回去。”
宋渺惊讶地回看他,他已经穿上了外,顺手也给她抓了一件,搭在她的肩头上。
这是一件厚厚的,带着浓浓男荷尔蒙气息的外,宋渺嗅到衣物上有海水的腥味,还有像是大犬在草丛中滚过一圈的草木香。
她听到董野说:“这么晚了,下回不要轻易出门,万事记得小心。”
“对了,”他走在她前面,高大宽厚的背影像个熊,“有一句话,我还没来得及提醒你。”
“什么话?”宋渺双手蜷缩在外口袋里,她看着他。
听到他沉沉说道,“尽量不要在深夜单独和犯人呆在一起,不然——”
宋渺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她的瞳孔缩了缩,旋即若无其事说:“我知道的。”
她抿唇笑起来,眼瞳里掠过一丝冷凝的光芒,“但没关系,不是说,囚犯对狱警不敢轻举妄动吗?”
有潮水拍击暗礁的声音,隐隐传来,在她耳边哗啦响起,她垂下眼帘,安静内敛。
董野对她天真的想法不说什么,只是在前面领着路,带她回到狱警办公室后。
他才慢慢说了一句:
“这个准则,的确是他们不敢违背的一条标准。”
“但这个岛上没有傻子,”董野嘲讽地笑了笑,“但凡是送进这里服役的犯人,各个都是精英天才。你猜他们会不会寻求另一条路,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们所有人的目的,都是逃出这个岛屿。
因此,答案不言而喻。
宋渺看着他离开,然后想起了袁崧所警告她的“今晚小心”。她的睡意全无,关上门后,她靠在卧室门边,看着这个卧室里,残余的男化布置。
灯塔的光芒如昼。她从窗口远远望去,心脏稳稳地跳动着,没有一丝不安。
宋渺将董野的外搁在衣架子上,然后往走去。
她在毫无睡意的况下,爬上,缄默地合眼闭目养神,为清晨的战役做好准备。
许多冶在餐厅吃饭,他好口味浓重的芝士,于是这位曾经陷黑心医疗事故的医生,慢条斯理地吃起餐桌上的芝士烤酱。
岛上没有厨师,但空投到岛上的,多是做好的食品,由材质坚固的保温箱放好,提供方是这个岛上囚犯的所属国家。
宋渺走进餐厅,就看到丝毫不减的丰盛佳肴,有比昨晚见到的更珍贵的食材,还有美酒等等……她穿着一简单的狱警服,与在餐桌前吃饭的许多冶对视。
这个昨晚借口不适要见她的犯人,有着一张童颜,他长得清秀极了,看人时无害而谨慎,比和樱的长相还要柔软白皙。但宋渺知道,在座的所有囚犯,都是人不可貌相。
许多冶望着她,他tiǎn)了一口芝士酱料,一点点弯唇朝她笑起来,“小樱花,早上好。”
他甚至还问她睡得好不好。
宋渺眼下有乌青,很明显是昨晚的打搅让她心有忐忑,紧张到难以再次入眠,但她沉默一会,说自己睡得还行。许多冶没有任何愧疚神色,他朝她微笑,声线是淡淡的忧愁,风花雪月一样柔软细腻,“小樱花,我昨晚睡的可不太好呢。”
宋渺拿着果汁,喝了一口,她在此时环视周围,发现食堂里只有寥寥几人。
紧接着,就听到许多冶说:“昨晚我很想小樱花,只可惜你没呆多久就走了……”宛如变态一样的话语,自他口中吐出,先天外貌优势,让他看上去很是怯弱,仿佛邻家弟弟。
但是,这个名叫许多冶的亚裔医生,语气柔软,如果她只是个简简单单普普通通,没见识过太多俊男,或者就刚好吃这一的女狱警,恐怕会因为他的声线软化心灵,放下心防。
宋渺喝着口中的果汁,她静静地朝他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这就是,董野说的,另一条路吧。
借由自己的外貌优势,如果能够勾引到她,那么很快,这样蠢笨的女狱警就会成为他的阶下囚,为他疯狂为他策划逃出岛屿。
像是上一个狱警,袁崧为他弟弟所做的那样。
许多冶是这些人中,尝试做的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们所有人大概都在估摸打量着她,思考着下一步,他们能从她上汲取出什么利益来。
宋渺看到袁崧走进餐厅。他依旧是一黑衣黑裤,面色冷淡,瞧见安然无恙的她时,还愣了愣,旋即又弯眸笑了。
“小樱花,这么早来吃饭。”
他以陈述句道,懒散走到她面前,摸了一个法棍,在嘴里咀嚼,边吃边说:“这是什么时候空投送来的?有些不新鲜了。”
许多冶:“大概两天前。”
“再过两天,就又要空投一波了。”
餐厅里只有几个人,宋渺坐下,安静地吃起饭来,她注意到,餐厅里除袁崧以外的其他人都在暗地打量着她。似乎在揣测着,把握着她的格习惯。
也唯有袁崧混不在意,他掐了一截法棍给她,挑眉:“要尝尝看吗?”
宋渺拒绝了,她兀自喝着口中果汁,灰蓝眼眸浸着汪汪水样的澄澈。她以为袁崧不会再说什么话,谁料到,就在许多冶准备收拾自己的餐盘时,袁崧说了一句话。
“昨晚,你一个人去的吗?”
许多冶停下脚步,他并非刻意一样,瞧了宋渺一眼,眼中含着笑意,旋即离开。
宋渺不清楚他问的是什么,只含糊不清地嗯了声,“不是。”
袁崧嚼着法棍,眼尾有着凛人的弧度,他漫不经心地说,像在开玩笑:
“下次我要是深夜找你,你敢一个人来吗?”
宋渺含在口中的果汁迟迟没能下咽。她看着他,眼里有霎时茫然,而这茫然下的利刃,没人瞧见。
袁崧嚼净面包,他不再等她的答案,只说:“只要我说一句单独找你,就没人敢陪你来。”这一句话说的时候,绪淡淡,他在笑,黝黑眼瞳看向她。
眼里幽幽的绪,她看不清是什么意思。
但是宋渺浑然不惧,她喝完杯中果汁,温声细语地说:“我不喜欢有人打搅我睡觉。”
“所以,不去。”
董野说什么来着?
哦,管这些囚犯去死。
袁崧现在不是狱警,而是囚犯,所以,他同样适用于这一条。
她自己的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