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霞姑娘,你……”
脑子纯属摆设的夏文差一点又要直接当场问出来“你是不是前天晚上给我们送宵夜的姑娘”,朔阳见此情景连忙先一步插话道:“见过碧霞姑娘。”
夏怜也紧随其后打招呼道:“碧霞姐姐。”
二人一前一后分别开口,不给夏文任何插话的机会,生生把夏文将问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夏意更是直接冷冷看了他一眼,眸中的警告意味非常明显。一头雾水的夏文感觉恍恍惚惚,就也跟着说了句:“碧霞姑娘你好。”
碧霞也淡淡一笑,“你们好。”
其实就在方才,她的背脊已经快被冷汗浸湿了。刚刚她觉得很惊险,生怕夏文会当着众人的面揭穿她。但好在除了他以外,和他同来的其余几位客人还是很聪明的,阻止了这件事的发生。
“这是碧霞亲自为大家做的桃花酿。”
就在这时,秋生老人拿起了桌上的一壶酒,碧霞见他要给客人倒酒连忙上前接过了酒壶,“爹,我来吧。”
说罢,碧霞开始倒酒,醇香的液体流入杯中的瞬间,整个屋子里都飘满了浓郁的香气。
夏意平日里不常饮酒,饮酒也多在应酬的场合,而朔阳身为侍卫更是要随时保持清醒,几乎滴酒不沾。夏怜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在场所有人中,这方面的行家当属夏文。身为夏家二公子,他吃过的花酒怕是比普通人喝过的水还要多。
他鼻子一闻,就知道这桃花酿绝对是酒中上品。夏文眼神一亮,“多谢碧霞姑娘。”
碧霞给众人倒完了酒,对着夏文淡淡一笑:“没什么,你们聊。”
夏怜轻饮了一口桃花酿,味道清澈甘甜,舌尖有余香,的确是上品。她见碧霞一直在看着她,眼神中似乎别有深意,于是心下一动,突然开口道:“碧霞姑娘,不知桃溪村里有没有什么其他好看的地方。昨日去了桃花林,觉得宛如仙境,的确美不胜收,不过姑娘家有时也会喜欢逛逛集市什么的,只是昨日我们好些人一起,便不好意思叫他们停下来等我。”
碧霞立刻会意,“那不如这样,昨日桃花林你们也去过了,今日我便陪姑娘专门逛一逛这早市,你看如何?”
夏怜浅浅一笑,“那就有劳碧霞姑娘了。”
碧霞也回以微笑,“没什么。”说罢又转向秋生老人和彦生长老,“爹,小叔,我陪姑娘去逛一逛早市。”
“去吧,中午之前回来,别耽误了客人的午膳。”
“嗯,放心吧。”
说完,二人便相继走了出去。碧霞走在前面,夏怜跟在她身后,待出了房门,走到小路上的时候,外面的早市果然十分热闹。
但,这二人却并非是真的出来逛早市的。碧霞领着夏怜左拐右拐走进了一条小巷,这条巷子里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待走到尽头,二人来到了一家小茶馆门前。
这小茶馆的位置比较偏僻,平时来这里喝茶的人也不多。碧霞带着她进了门,专门又挑了一间位置比较靠里的房间,待关上了门以后,这才终于开口说话。
“桃溪村邻里往来密切,所以在人多的地方,我不便说太多,这才带姑娘你走了这么远,还望担待。”
“我理解。”桃溪村虽民风淳朴,但夏怜却是从外界而来、见过世面的人。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该“借一步说话”的时候,麻烦点多走些路不算什么。
“碧霞姑娘,前天夜里你给我们送宵夜,提醒我们离开,到底是为何?”
碧霞闻言,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其实,此事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隐约觉得,彦生叔似乎……在计划什么事情。”
“彦生长老?”
“对。”碧霞说着,又解释道:“当然,我并没有恶意揣测你们的意思,但你们之所以会来到这桃溪村,应该也不是偶然吧?”
“没错,我们是收到了信笺,而信笺的内容与桃溪村有关。”夏怜说完本想给她看一眼信笺,这时却发现自己没有带在身上,应该是昨晚给了夏意。
不过碧霞倒也没有在意这信笺本身,她只是说:“虽然不知是什么样的内容引你们前来,但我知道,这信笺是彦生叔寄出去的。我当时发现这件事也是偶然,无意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你们应该知道,桃溪村与世隔绝多年,村里的人很少有人与外面的世界有联系。但是彦生叔他前段时间特意去偷偷找信天游,说是一定要将这信笺寄到外面去。当时他的说法很奇怪,他说寄给谁都行,只要收到的人会因此而来。”
碧霞口中的“信天游”,夏怜听说过。此人是一位轻功卓著的高人,平日里行踪不定,偶尔会给投缘的人帮忙,捎个信传个笺,但是回信的人却无法反过来找到寄信人的所在地。彦生长老这么做,看来只有一个目的:他不想暴露桃溪村的具体方位,不愿世人打扰桃溪村的安宁,却又希望有心人能够因为这信笺而来。
所以,彦生长老,就是星月居士?
“他为什么要让我们来?”
“我不知道。”碧霞咬着嘴唇,“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总觉得……他是针对我爹来的。所以,我才会给你们留纸条,希望你们离开。”
“针对你爹?”
听到这里夏怜有些疑惑,“你爹和彦生长老难道不是兄弟?他为什么要针对你爹?”
难道他们兄弟关系不和?不,刚刚秋生老人来到彦生长老家,从现场的氛围来看,这两兄弟看上去不像是有过节的。
“对,我也不知为什么。”碧霞说着,回忆起那天她晚上她偷偷看到的场景——
“那天晚上,彦生叔将信笺交给信天游让他带走之后,他就一个人在房间里喝酒。这些年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无妻无儿,我去找他的时候,当时他忘记了关房门,我站在门口,他那时已经有些醉意了,我听见他说……”
……
“他说,他很欣慰时隔多年,还有远道而来的客人来到桃溪村。”
回了房间以后,朔阳突然说起了今日他们聊天时彦生长老所说的话:“大少爷,您觉不觉得,这位长老有些问题?”
夏意低垂眼帘,似乎是在思索什么。不过他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朔阳:“你看出什么问题?”
“我们来到桃溪村,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这位彦生长老。可是,他居然一点都不惊讶,好像知道我们会来一样。”
“还有呢?”
“还有秋生老人,也不太对劲。他说中的那些内容是当年他所写的手记,可是当时他为什么要写那些文字?假如我们现在推测,彦生老人是引我们前来的星月居士,那么他就是将秋生老人手记整理成话本的人。那这样一来,这件事似乎就是——”
“哥哥的手记,记载了一些看似莫名其妙实则暗含秘密的内容,他本打算丢弃,却被弟弟偷偷留下,以星月居士为笔名将其装订成了话本,几十年后,又寄给了桃溪村之外的人。”
“没错。”
“所以……难不成,彦生长老引我们前来的目的,是想让我们帮助他,去揭开秋生老人手记中所记载的秘密?”
……
“他怎么说?”
碧霞黛眉蹙起,当时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
“他当时喝醉了,也不知门外有人,他一个人趴在桌子上,似乎哭得很伤心——我从来没有见过彦生叔哭得如此伤心过——他一边哭一边说,秋生,当年你犯下的错误,为何要别人替你去承担……秋生,为什么当初你不肯面对……”
夏怜闻言,更是感到疑惑不解:“错误?秋生老人当年难道做过什么对不起彦生老人的事么?”
“我不知道,我也不敢问我爹。”碧霞说着,眸中已经渐渐湿润,“他在酒后说出这些话,就是在他将信笺寄出去的当天。而没过几天,你们就来了。我真的很怕,也很担心,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彦生叔请过来,要找我爹报仇的……”
“碧霞姑娘,你先别哭,我们不是来帮谁报仇的。”夏怜轻轻拍了拍碧霞的肩膀,安慰她:“而且,事情也未必是你所想的那样。也许你爹和彦生长老当年的确有些往事,但是,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我没有在彦生长老的眼睛中看到仇恨。所以,彦生长老的目的,也未必是报仇。”
“那……那你说他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夏怜微微叹息,“我现在也不太确定。不过,既然他有意引我们过来,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
是夜,夜凉如水。
房间内,夏怜躺在夏意怀里,脑海中始终在想今日碧霞和她所说的话,整个人全无困倦之意。她将碧霞所言如实与夏意说了,现在二人唯一可以推测出的,就是彦生长老即是星月居士。
可是当年,彦生长老和秋生老人,他们这对兄弟之间,到底有过什么纠葛呢?彦生长老喝醉的那一日,他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夏怜一听到敲门声,下意识从夏意怀中坐了起来,悄悄在他耳边说道:“你快过去,去另一张床上……”
话音还未落,门外就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少爷,二小姐,睡了么?”
原来是朔阳。
夏怜松了一口气,夏意坐起身来,披了件外衣走到离门口近的那张床上,又将屏风放在两床中间,这样夏怜这边就被屏风完全挡住了。待他从容地做完这一切,他才淡淡说了句:“进来。”
夏怜对此哭笑不得,朔阳怎么说也算是自己人了,他还非要把她“藏”在屏风后面,不允许任何其他男人看到她就寝时的样子——哪怕她现在完全没有衣衫不整。就好像只要她在床上,就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其他人谁也不例外。
片刻功夫,朔阳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虽然隔着一扇屏风,但那边说话她还是能够清清楚楚听到的。
“大少爷,今天下午二少爷请几个姑娘出去喝茶。”
听到这里夏怜差一点没绷住笑出声,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种事也确实像是那位温柔乡里长大的二哥能干出来的。
不过,朔阳的重点,却不在这件事上。
“二少爷说,今日他和一个姑娘提及我们在桃花林中遇到秋生老人,说当时他在桃树下思念他的亡妻雪雁,而那姑娘说,她曾听他爷爷提过一句,有关这件事。”
“怎么?”
“雪雁好像有一个妹妹,叫雪瑶。几十年前,雪瑶跟一个外乡的男人私奔了,从此了无音讯。”
“这和秋生老人有什么关系?”
“和秋生老人没有关系,但是和彦生长老有关系。”朔阳继续说道:“桃溪村有规定,外人若是愿意留在桃溪村,便可以与桃溪村的人缔结姻缘,但是桃溪村的人,却不可以跟着外面的人离开。若是离开了,便要一辈子从桃溪村的族谱中除名,并且和桃溪村中的所有亲人断绝关系。这种做法,相当于是背弃了所有亲朋好友,即使有一天此人的死讯传回到桃溪村,也不允许任何人为她立墓碑。”
“那彦生长老……”
“听说,当年帮助雪瑶私奔的人,就是彦生长老。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说,当年雪瑶和那男人私奔以后究竟去了哪里……全村就只有彦生长老一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