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半响,太子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小雪身上。
突然,他笑了起来,“原来夏少是专为这位姑娘来的,那我就不能夺人所爱了。”
夏意微颔首,却丝毫不显谦卑,“多谢太子成人之美。”
太子是个精明人,精明人自然懂得算计。为了一个烟花楼的姑娘与夏意翻脸,这种愚蠢的事他不会做。
只不过在他的印象中,夏意并不是一个会把女人看得很重的人,所以他在一开始才想说服他将小雪让给自己。
却不想……夏意这次是动了真格的。
他明确告诉他,这个小雪,他今天要定了。
虽不知夏意究竟为何一反常态地执着于这个姑娘,但太子却懂得权衡利弊。他确实看中了小雪,但也没有执着到那种地步。如果是夏意偏偏就中意了这一个,他可以退一步,送他这个人情。
“实不相瞒,今日我来此地,正是为了小雪姑娘。承蒙太子抬爱,夏意在此谢过。”
“哪里哪里,小事一桩。”太子展颜一笑,“一直以为夏公子清冷寡淡,却不想竟也是多情之人。”
夏意的神情依然是淡漠的,他没有反驳什么。
一旁的老鸨倒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两个人没真的当场翻脸,不然,这烟花楼可是真要开不下去了。
……
夏意给小雪赎了身,三人一同往回走。来之前他特意叫人多备了一辆马车,这会儿三人一起从烟花楼出来,夏怜与小雪同坐后面的马车,夏意仍坐来时的那辆。于是三个人便分开了。
夏意的马车快些,不多时,便已和身后的夏怜和小雪拉开了些许距离。
马车里,夏怜轻轻拍着小雪的肩膀,“小雪,没事了。”
“嗯。”
小雪应了一声,转头望向窗外。
在包厢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夏意和太子身上,夏怜自然也是。所以,所有人都忽视了小雪,这个当事人的一些神情变化。
现在马车里只剩下了夏怜和小雪二人,夏怜与她挨得近,她转过头一看,便能看到小雪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红晕,一双漂亮的眸子里也含带着羞涩的情愫,虽是在望向马车外,却仍然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旖旎。
夏怜的心头顿时升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莫不是小雪……
“小雪,你该不会……”
小雪回过神来,知晓自己的心事瞒不过夏怜,便害羞地低下了头,“阿怜,我……”
一边说着,一边攥着自己的衣角。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夏公子,毕竟我们的身份有着云泥之别……”
“不,不是这个,是……”夏怜不知该怎么与她说。这与身世差异无关,如果今日随他一同前来的是夏文,小雪喜欢上的也是夏文,她也许便不会这样纠结了。
可是,那个人是夏意。
是凉薄而无情的夏意。
他的凉薄与无情,只会令爱上他的女人伤心。
也许小雪也不是不清楚,他这次帮忙只是因为她是他妹妹的朋友,他愿意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为她赎身,也不过是一次“对可怜少女伸出援助之手”的行为而已,无关其他。
可从小雪的反应来看,夏怜可以断定,她依然对夏意动了心,虽然只是仰慕。可是女人对男人的仰慕,往往稍有不慎,就会变成喜欢甚至是爱。
夏怜不知该怎么告诉小雪,她不可以喜欢夏意。她不了解夏意是什么人,不知道夏意冷酷残忍起来是什么样子,没见过夏意杀人的手段。可是这些她不知该怎么对小雪说。
“……总之,我大哥并不适合你。”夏怜觉得自己也许并不是会宽慰人的人,但她也只能这么说:“小雪,过几天我们会把你送回家,谷雨哥哥已经焦急万分了。你是个好姑娘,以后定能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疼你的男人。我大哥……你忘了他吧,你们没有可能。”
小雪垂下眸子,眼睛有些湿润,“我,我知道,夏公子不是我能肖想的,我只是……”
夏怜在心底默默叹息,也许自己说不清楚,小雪依然觉得她和夏意之间相隔的只是门户之别。也罢,这样也好,不管怎样,让她断了对夏意的念想便好。
正如夏怜所说,小雪是个好姑娘,又生得好相貌,找个家境殷实又肯真心待她的男人,并不难。
也正如小雪自己所说,夏意这样的男人,她不能肖想。
小雪想要的,是平凡而安稳的生活,以及细水长流的爱情。
而这些,夏意给不了她。
……
送小雪回去后,夏怜这边的生活也恢复了平静。谷雨给夏怜来信,替小雪报了个平安,也感谢了夏怜这次的相助。他说给小雪赎身的钱他会尽快还上,夏怜本想说不必,毕竟这些钱对夏府来说只是一点小钱,可是谷雨却要挣好几年。可是后来又一想,给小雪赎身的是夏意,而不是自己,就算夏意也觉得无所谓,自己总不能替他做决定。
至于太子那边,太子给了夏意一个人情,夏意自然会还太子一个人情。几天前,夏意差人给太子送了一座红玉珊瑚过去。那不是普通的红玉,是南疆特产的雪姬红玉,传说中是神仙雪姬的眼泪化成的玉石,成本相当昂贵,雕成一座珊瑚更是价值不菲。
太子酷爱玉石,对这座红玉珊瑚爱不释手。
这一日,夏怜在庭院里碰到夏文,他似乎是要出门一趟,身后跟着好几个侍卫。
之前府里谁出门,没见要这么多人跟着的。夏怜一时好奇,“二哥是去哪里?”
“城郊。”夏文道:“最近城郊不太平,昨天大哥还叫我提醒一下你和盈盈,这段时间出府,特别是出城,必须要跟大哥说一声,他得安排人跟着。”
“有这么严重?”
夏怜平时也不会出城,不过既然连夏意都提醒他们要小心,恐怕最近是真不太平。
“是啊,我听说,已经失踪了不少人了,就前几天的事。”夏文对夏怜说道:“就在马家老宅附近。”
夏文也是确实有要事,否则他也不会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出城。不过好在他去的地方离马家老宅尚有一段距离,夏意这才同意他出门,但必须增派侍卫保护他。
夏怜点点头,“嗯,我记住了。二哥一路注意安全。”
……
“大少爷,属下有事禀报。”
书房外响起朔阳的声音。
“进来。”
“是。”
朔阳确定四周无人,进来以后又关好了房门,这才走过去向夏意汇报情况。
“大少爷,属下已经查到谦和的下落。”朔阳的神色有些凝重,“如您所料,是马家帮的人所为。”
马家老宅一带最近发生的事,夏意心中一清二楚。他早想收拾马家帮的人,一直寻在找一个契机。这次他们居然敢惹上来,就不能怪他无情。
听完朔阳的汇报,夏意的冷眸中闪过一丝寒意。
“敢动我夏府的人,死路一条。”
母女二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眼前的府邸豪华阔气,下人们连忙出来迎接。夏怜抬眼,望着匾额上苍劲有力的“夏府”二字,听见宁柔在她耳边温柔地说道:“阿怜,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夏怜没有再说其他,只是点了点头,“嗯。”
她想,以后她就会住在这里了。而那个在清水县的家,连带着一些不再提起的往事,也许终有一天会被她慢慢地、慢慢地淡忘。
夏家是京城第一富贾。富到什么程度?曾有人用“富可敌国”来形容。相比于任何王孙高官,唯夏家与天子关系最为密切,只是这其中究竟有何种牵系却无人知晓。甚至有传言说朝廷的国库,一半以上都是由夏家所贡献,而这还只是夏家资产的小部分而已。
不仅如此,夏家暗道上的势力还要更加庞大。朝堂官员要灭掉党争对手尚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但夏家要除掉什么人,从来不需要所谓借口,该消失的人,就会突然消失,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从未在这世间出现过。
这样的家族,宁柔从不曾肖想过能与之有任何牵系,不管是现在,还是十五年前。她曾以为,自己这一世,都再也不会回到夏宗元身边了。可是……
夏怜垂着眸子,瘦弱的肩膀有些颤抖。她知道,娘亲会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都是因为她,宁柔才不得不重新回到这个她内心的牢笼。
在夏府的第一个夜晚,夏怜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她身处黑漆漆的山洞中,寒冷而潮湿。接着,她听见男人粗犷邪佞的笑声,她想躲,却被他牢牢压住几乎无法呼吸。她在充满回音的狭小空间里大声喊叫和挣扎,直到拔下自己的发簪,用力向前刺去……
夜里一道惊雷划过。夏怜醒了。
梦境中那浓郁的血腥味儿,依然在包裹着她,夹着她的汗水和眼泪。
想忘,却忘不了。
入住夏家以后,接下来的几天里,夏怜都在小心翼翼地熟悉这个新家。夏宗元让夏怜叫他“爹爹”,他给她安排了一个叫桃红的小丫鬟服侍她的日常起居。
开始的几天,也是桃红带着夏怜熟悉夏家的一切。桃红告诉夏怜,她不止有爹爹,她还有哥哥和姐姐。
桃红说,在夏怜来到夏府之前,府中有两个少爷和一个小姐。夏怜先见到的,是这位比她年长一岁的姐姐夏盈。夏盈生得极美,芙蓉面杨柳腰,只是她看夏怜的眼神似乎不太友好。
“大小姐好。”
“……姐姐。”
夏宗元让她叫夏盈姐姐,可当夏怜说出“姐姐”这两个字,总觉得有些别扭。夏盈冷冷瞧了她一眼,却只哼了一声,便径直扭头走了,不再看她们一眼。
夏怜站在原地,低着头。桃红知道夏怜受了委屈,连忙开口安慰道:“大小姐平时就是那样的,二小姐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夏盈从小就被夏宗元惯坏了,养成了娇纵的性格,夏府中的丫鬟没几个没被她骂过罚过的。夏怜听桃红解释这些,却只是淡淡笑了一下,“没事,我没有放在心上。”
桃红暗自叹了口气,看这新来的二小姐,似乎是个性子软的,以后说不准要被大小姐欺负。
夏怜不再开口。她听见桃红的叹息,可夏盈对她的态度,已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她才是从小在夏府长大的小姐,而自己,不过是一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女”。夏家不是普通的小门小户,如今摆在她面前的一切,都与她前十五年的人生有着云泥之别,夏府里这些冷眼和奚落……也都是她必须要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