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她心里抱着一点点侥幸,希望夏文可以帮上忙。
夏文开门,“小怜?怎么了?”
“二哥。”
“进来说。”
夏怜拿出那封信,将情况简单说与夏文。来信的人是谷雨,是与夏怜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在清水县的时候,二人曾是邻居。谷雨有一个妹妹,叫小雪,比夏怜小一岁,从小就是美人胚子。这次谷雨给夏怜写信,就是为了小雪的事。
不久之前,谷雨家的猪肉生意亏损,欠了一大笔债。债主催谷雨的爹娘还债,他们还不上钱,于是债主便强抢了小雪来抵债。小雪生得貌美,又是雏儿,债主觉得能卖上一大笔钱,便没有将她留在自己身边,而是将她卖给了当地的一家青楼。后来谷雨给人干苦力终于赚够了钱,差点连命都没了,去赎小雪的时候,却得知小雪被转卖到了京城的烟花楼。
烟花楼是全京城最大的销金窟,能来烟花楼寻欢作乐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普通百姓别说是找姑娘,就连烟花楼的大门都进不去,哪怕是塞钱都不行。
小雪自从被卖到烟花楼之后便与谷雨失去了联系,而她在那里的名儿也未必会叫小雪了。所以要想把她赎出来,所需钱财另说,首先必须得有能认出她的人到场才行,不然都不知道是哪个。
也不是没想过请人给小雪画像,通过描述样貌作画那种,可谷雨一家人都没读过书,会形容的词也有限,请了几个画师了,都画不出来,而且都相去甚远。更何况他们所描述的只是平日里素面朝天的小雪,若是上了妆,加之本来画像与真人就有一定差距,就更难依据画像来辨别了。
谷雨实在没有办法,便只好托人写信给夏怜。以夏家在京城中的地位,夏家的人自然是烟花楼的贵客。除了寄希望于夏怜,谷雨也不知能找谁了。
夏文听她说完,对小雪姑娘的遭遇很是同情,却无奈地摇摇头,“小怜,这事二哥真的帮不了,你得找大哥才行。”
夏怜的心顿时一颤。
“夏府有家训,未及冠者不可出入烟花之地。”夏文向夏怜解释道:“我尚未及冠,是不能去烟花楼那种地方的。现在爹与宁姨云游在外,所以烟花楼只有大哥可以去。你要是想帮那个姑娘,这件事只能去跟大哥说。”
夏怜咬了咬嘴唇,“真的……不行么?”
夏文有些歉意地摇摇头,“我真的帮不上忙。当然,若是大哥同意让我破一次例,我自然愿意陪你去一趟。但是不管怎样,这事都得跟大哥商量,我们决定不了。”
夏怜犹豫了一下,最后说:“嗯,那我去问问大哥的意思。”
“嗯。既然是为了救人,我想大哥应该也可以破例一次吧。”
从夏文的房间出来,夏怜的心有些沉重。
原本她想求夏文去和夏意说这件事,可是转念一想,这是自己的事情,却要由夏文转告,这恐怕有些太过刻意了。
所以,让夏文去说,不合适。
为了小雪……
徘徊许久,夏怜鼓起勇气,敲响了夏意的房门。
“进来。”
光是听到他这冷如寒冰的声音她就已经有些发怵。她始终无法忘记那一日血腥的场面,还有这个男人眼底的淡漠和凉薄。
此前,她一直以为最可怕的人就是清水县里的一个屠户,每天手里拿着大刀切肉,一脸络腮胡,模样很是凶神恶煞,每当提他的名字都能止小儿夜啼。
屠户的凶狠和夏意的阴狠并非一个概念。
她甚至觉得,夏意更加令人畏惧。
也终于明白了桃红为什么说夏意并不凶,可是却“千万不能惹”。
“是我,小怜。”
夏怜先报上了自己的身份,才小心翼翼推开房门。
夏意正坐在文案前看书。夏怜进来的时候,他依旧垂着眸子,没有看她。
“有事?”
“嗯……是我的一个同乡。”夏怜把情况又简明扼要地跟夏意重复了一遍,当然,比对夏文的说法更加言简意赅,显然夏意并不像夏文那么有耐心,可以多听一句废话。
“嗯,我知道了。”
夏意淡淡说着。
接着,房间中陷入了沉默。
夏怜低着头,感觉这沉默真是令人窒息——又或者是和夏意这样面对面说话令她窒息。
无论何时,他总是给人一种压迫感,即使是在他不动怒的时候。
半响,她听到他的答复。
“可以。”
夏怜的神经依然紧绷着,但内心深处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我去告诉二哥。”
夏怜刚想转身,却又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不必。”
“我明日在烟花楼中有约,你直接随我去。”
夏怜差一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和夏意去?
明明她只是想问问,能不能让夏意给夏文破一次例,让夏文陪自己去。结果夏意现在告诉她,她若要去,只能和他去?
“那……麻烦大哥了。”
夏怜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毕竟她可不敢和夏意讨价还价。
“嗯。”
夏怜转身要走,可似乎是刚刚整个人都绷得太紧的缘故,刚一踏出房门,就被门槛给绊到了,惊呼一声身子向后仰去,好在及时抓住了门框,这才没有跌倒,而是整个人靠在了门框上。
“呼……”
夏怜扶着门框站直身体,走出房门时想顺手帮夏意把房间的门关上,可是刚一转身,就对上了他的眸子,显然在她刚刚差点跌倒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快停止。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两个人距离太近,所以她只能抬头仰视着他。
夏怜不得不承认,夏意生了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庞,尤其是那双眼睛,微微上挑的凤眸,若是那双眼中能有温柔和感情,想必会令不知多少姑娘沉醉其中。
可惜,他没有。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只有冷漠和无情,让她想起万古不化的冰层和积雪,没有丝毫温度。
夏怜不想这样继续僵持,刚想告辞,却听见他先开口,温热的气息从上方传来——
“你怕我?”
“不要多言。”
夏意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着实有些出乎她意料的。被撞见了这样的事情竟连一丝尴尬也无,而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仿佛刚刚那个欺负婢女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过夏怜心中暗自思忖:这种事,她怎么可能会说出去呢!
即使有心散播,都羞于开口。更何况她也不是那样的人。
“嗯……我记住了。”
音未落,夏意转身离开了凉亭,夏怜目送着他修长的身影在月色中渐渐远去。
夏怜回过神来,也径自回了房。
……
这一日夏怜走到后院,还未进到院子里,便先听见了夏文和夏盈说话的声音。
“她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是夏文的声音。
他口中的“她”,是谁?
是谁竟能让一向温文尔雅的夏文,都这般气愤?
“行了,当初她连下药都敢,还有什么不敢。”夏盈回应道:“当初你就是太过怜香惜玉了,居然还叫那贱婢留下。这次也是,我看这虞昭,也是个狐媚子,连大哥都迷惑了。”
说到这里,夏盈不禁感叹了一句:“不过确实长了一张够资本的脸。”
夏怜此时已经绕过假山进了院子,直接与二人遇上。
“小怜?”
“姐姐,二哥。”夏怜浅浅一笑,接着道:“刚刚似乎听二哥和姐姐说起虞昭来着。”
夏文轻叹了一声,“前几天的事了。那天莺儿说要吃夜宵,叫虞昭去后厨找些吃食来,却趁其不备将她困在了柴房中,关了整整一夜。这件事虞昭居然都只字不提,还是翠儿看见了,汇报给我,不然我都不知道。”
从夏文的叙述中,虞昭俨然是一个受了委屈只会默默承受的姑娘。她不肯反抗,也不会告状。
这不禁令夏怜回忆起了那一夜,在凉亭中,夏意对她的羞辱。那时她也是一副柔柔弱弱任君采撷的模样,仿佛不管夏意怎么弄她她都会受着似的。
“这样啊……”夏怜不动声色,“那虞昭姑娘真是太可怜了。”
“是啊,所以我跟大哥说了,要了虞昭做我的通房丫头,这样莺儿就不会再欺负她了。”顿了顿,又道:“当然,这只是一个身份罢了,我自然不会强迫她做什么。”
说到这里,夏文白皙的俊脸上似乎微微红了一下。
“这样便好,虞昭有你护着,莺儿肯定不会欺负她了。”夏怜与夏盈心照不宣,都能看出,夏文对虞昭定是有点意思的,如果只是简单的关心,不会特意要了她。
三人在后院散步了一会儿,突然下起了雨,于是便各自回了房去。夏怜回到房间中,桃红见她有些被雨淋湿了,忙给她打了热水,又给她拿了一套干净的新衣服。
“不用麻烦,我没那么娇惯的。以前我在清水县的时候,有时和谷雨哥哥在田间玩,也有遇上突然下雨,那时我们就一起在雨里奔跑……”夏怜回忆起清水县,就好像回到了那些下着雨的日子,仿佛时光从来不曾流走:“……我没那么容易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