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
花城道:“什么?”
他回头望向花城,道:“白无相,为什么要来铜炉山?”
花城道:“也许他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想借铜炉重新出世。”
谢怜道:“那既然如此,也就是说,现在的他,不是……绝?”
花城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方才,白无相冒充“风信”和“慕情”,突然杀出,出场骇人,加上谢怜第一反应就是“打不过,跑!”,于是拉了花城就逃,二人并没有和他直接对上多久,所以,也没试探出,现在的白无相,实力到底是个什么程度。
是虚张声势?还是游刃有余?电光石火间的仓促几招,根本无法判断。谢怜喃喃道:“我只是看到那两张假皮就下意识以为他更强了,但说不定……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说不定现在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否则他为什么要来铜炉山?也许……我可以试试。”
试试现在能不能拿下他!
花城立即道:“好。我去和他对对。”
谢怜一下子回了神,忙道:“别别,你不要和他正面对上,我去试试就行!”
绝境鬼王之间,一般是不会轻易斗起来的,如黑水沉舟和血雨探花,常年相安无事。因为,鬼王们不像上天庭的神官,实力如何,宫观、信徒、势力范围,有心人算算便知。他们都会把真正的实力像隐藏身世一样地藏起来,对彼此的实力并没有认知,也谁也不知道两个绝打起来后果会如何,所以,能保持平衡,就尽量平衡。花城道:“不必担心。胜负未知。否则难道哥哥认为,我会让你单独对上他吗?”
“……”
谢怜摇了摇头,道:“不是的,三郎,我们不一样。他……是不会杀我的,我保证。”
花城道:“为什么?”
迟疑片刻,谢怜还是选择了不答,只道:“你不知道这个东西究竟有多可怕……”
花城却沉声打断了他,道:“殿下!——我知道。”
谢怜这才想起,花城参过仙乐军,也是亲身经历过仙乐战场、亲眼见到过那尸横遍野的惨状的。但是,花城毕竟没有像他一样,亲眼目睹过君吾和白无相那骇人的一战。他也不曾和白无相打过交道。
想到这里,谢怜用力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不希望你出一点差池。”
闻言,花城目光闪动,须臾,他笑道:“哥哥放心。我已经死了,没那么容易再死一次。何况,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吗?只要他没找到我的骨灰,就奈何不了我。”
经他提醒,谢怜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忙道:“等等!别的先不说。三郎你的……骨、骨灰藏好了吗?”
花城道:“早就藏好了。”
谢怜点了点头,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确定藏好了?那个地方足够安全?不会被找到?”
花城从容地道:“对我来说,那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谢怜却觉得凡事无绝对,道:“当真这么有把握?”
花城笑眯眯地道:“如果它的藏身之处被毁了,那么,我也不必存在了。当然有把握。”
虽然谢怜很在意“不必存在”是什么意思,不过此地非安全之地,说不定哪里就有耳朵在听着,不便深入交谈这个问题,按下不提。但说到这里,谢怜真的很想问花城——他是怎么死去的?
很想知道,却又问不出口。人死后,魂魄之所以能留在世上,都是凭着执念。大多数情况下,痛苦和怨念的执念是最强的。而能成为绝境鬼王,执念更不是一般的深重。他怕问了花城会像被他戳伤疤一样受不了,而他自己也可能会受不了。这八百年,花城又是如何过来的?
想到这里,谢怜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登时出了一背的冷汗,立即道:“三郎!”
花城道:“什么?”
谢怜的手指微微抽动,道:“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花城道:“尽管问。”
谢怜盯着他,道:“这八百多年来,你,除了在仙乐国时见过我,还有什么别的时候,见过我吗?”
“……”
花城缓缓回过头来,道:“很遗憾,虽然我尽力去找,从来未曾放弃过,但是,没有。”
谢怜追问道:“当真?”
花城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当真。哥哥为何这么问?”
谢怜不易觉察地松了口气,勉强笑道:“没有,只是,这些年来,中途过得比较难看,稀里糊涂的,又很失败啊,想着若是给你看到了,恐怕不太好。”
花城哈哈道:“怎么会?”
谢怜却一点儿也没笑,道:“不是开玩笑,真的很失败。”
闻言,花城敛了笑意,正色道:“那也没关系。殿下不是自己早就说过吗?”
谢怜一愣:“我?我说过什么?”
花城悠悠地道:“对我来说,风光无限的是你,跌落尘埃的也是你。重点是‘你’,而不是怎样的‘你’。”
他冲谢怜眨了眨眼,挑起一边眉,道:“我也是一样的。”
“……”
谢怜听得怔了好半晌,突然“啪”的一声,一把捂住了脸,感觉整个脑袋都烧熟了,道:“我、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花城道:“有的!哥哥不要想抵赖。”
谢怜手臂挡着脸,道:“没、没有吧!”
花城:“哥哥想看看吗?我找给你看?”
谢怜猛地抬起脸:“???你……难道……不会吧……三郎你……不会全都记下来了吧!”
“开玩笑,开玩笑的。”
“说实话我不太相信啊……”
“哥哥,信我。”
“我不信了!”
二人走到一处岔路口,这时,忽然风来,花城微一侧身,挡在他前面,举起一手,似乎想护住他。
风其实不大,当然也不需要挡,但花城这个动作完全是自然而然的。风走了,发丝兀自纷纷扰扰,惹人烦恼,而谢怜忽然发现,花城不看着他的时候,神情和轮廓线条是冷的。心不在焉,漠然漂亮,花城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不假思索地动了,似乎保护他根本是一种本能。
谢怜又脱口道:“三郎!”
花城侧首看他,这才笑了一下,道:“殿下,怎么了?”
谢怜觉得,花城应该也没意识到自己笑了。
一个清晰而强烈的声音在他心中说,这个人是真的把他当成神。
谢怜手指暗暗抠紧手心,道:“等我们从铜炉山出去之后,我有许多话想跟你说。”
花城微一点头,道:“好。我等着。”
谢怜道:“风信他们出去了吗?”
花城道:“已经出去了。”
谢怜道:“那白无相呢?他没有追上我们,也没有去拦他们?他现在到哪里了?离我们多远?”
花城道:“他在……”
一句未完,神色微变,二指轻抵右眼眉弓,须臾,道:“……他不见了。”
“!”
谢怜愕然:“怎么会不见了?”
花城仍不惊慌,凝眸查看,道:“凭空消失了。”
就算是鬼,也不可能在万神窟内、重重死灵蝶的包围下凭空消失的!
谢怜脱口道:“我看看?”说着就双手握住花城的肩,微微踮了一下脚,将两人的额头相抵。花城的手搂了一下他的腰,似要挪开,但最终还是放了上来,搂得更紧。
谢怜眼前飞速闪过前一刻花城看到的情形。那白衣人悠悠来到一座石窟里,无数死灵蝶又扑了上去,再次将他裹成银光闪闪的人形蛹,僵持了一阵,被他震开,银光爆裂,噼里啪啦,银蝶们被震成了漫天磷光。可是,等这阵银光沉积后,他便消失了!
接下来,花城的右眼还带着他的视线扫过了无数条洞道内的情形,都发现那个白衣的身影。谢怜微微挪开脸,疑道:“难道离开了?”
可是,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最清楚,只要白无相见到他了,就一定会阴魂不散地缠着他。花城道:“也许我们方才的推论是真的,他的当务之急是借助铜炉再造绝身,所以先行离开了。”
这声音是直接贴着他的耳朵传来的,谢怜这才回过神,发现花城的脸在他手里,被他拉得微微弯腰,连忙松了手,道:“拦下他!”
这次他们来铜炉山的任务,就是阻拦一切有可能成绝的人选。方才二人一直在躲避那白衣人,捋清了情形后,却在无数尊神像里穿行着,主动寻找起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那白衣人消失的地方。
果然,除了几尊神像,空无一人。满地银光,还有没被彻底震碎的银蝶们在地上扑腾着残翼,谢怜俯下身来,虽然不知有没有用,却还是想要用手把它们拢起。正在此时,他听到花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哥哥,到我这边来。”
这声音带着压抑的沉怒,怒意却不是冲他去的。
谢怜抬起头来,发现花城目中带火,正盯着前方的一尊神像。
那是一尊被白纱从头遮到了尾的神像,一动不动,隐约能看出一大片轮廓。他似乎是执剑向人,因此,一端极为突出尖锐。
然而,此时此刻,那尖锐的剑尖上,却缓缓渗出了一层腥红,并且在不断扩大、晕染,浸透了那白纱。
剑上有血!
任谁看到这一幕,也会知道这神像有古怪了,说不定,此刻这白纱之下已经不是原来的神像,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了。谢怜一跃而起,与花城并肩而立,芳心剑尖指那神像。而花城沉着脸一挥手,那白纱便被掀了开来。
谢怜的双瞳骤然收缩起来。
白纱之下的,还是一尊他的神像。这是一尊太子悦神像,一手仗剑,一手执花,面带微笑。只是,这微笑染上了一丝血腥。
血的源头是他手里握的剑。剑刃上,穿刺着一个少年,满脸绷带,满身鲜血,正是郎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