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里喧闹声声,有不少人注意到薛青转身离开楼梯口,但没有人出声唤住,此时此刻不敢高呼那少年的名字。
“薛青。”
“站住。”
薛青站住?谁这么大胆惊扰会元公?厅内的诸人竖眉头恼怒,却见是高台前有人冲向屏风伸手去拿其上的纸,而两边的知客扑过去阻拦。
“不许动!”
“站着!薛青的文谁也不许动!”
“凭什么!这又不是你们醉仙楼的。”
薛青的文!九篇文!大厅里人也都反应过来了,虽然先前每写出一篇都有老账房诵读,但只读了一遍,厅内嘈杂,又心有杂念,听人诵读哪里有自己读痛快,一时间都向那边涌去。
读书人多,气势汹汹。
“什么是醉仙楼的。”
“这些是我们做的文章。”
“让开让开。”
知客们人少,节节败退。
“都给我让开。”
高亮的女声从楼顶砸落,同时四面八方有手持棍棒的知客涌来,不由分说一通挥打,大厅里叫声骂声乱成一团,读书人多也扛不住棍棒,很快被挡在高台外,看着膀大腰粗凶神恶煞的知客,本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圣训,大家怒骂指责。
“吵什么吵!”女声再次传来,众人看去,见楼梯上走来风姿卓越的妇人,正是李会仙,手中扇子轻摇,媚眼飞挑,“这文章的纸,笔,墨都是我醉仙楼的,又是在我醉仙楼写的,当然是我醉仙楼的。”
“狡辩啊。”
“这太荒唐了。”
“这是我写的,有你的纸笔,我不写文章也没有。”
“你们醉仙楼这是要抢劫吗?”
“我要去告官。”
大厅里立刻响起声讨,读书人们被辱了斯文,怒气冲冲。
李会仙丝毫不惧,含笑摇着扇子,道:“我说错了,别去告官呀。”扇子往高台的屏风一指,“你们写的文章你们拿去啊,我要你们的做什么,只是薛青薛会元你们不能碰,这总没有错了吧?没理由告我了吧。”
这个还真是厅内的读书人气闷。
“薛青的也不是你的,你做不得主。”有读书人喊道。
李会仙轻笑,道:“薛会元现在在我们醉仙楼,我当然要替他保管好,待薛会元歇息好了,我自会去请示如何处置。”扇子掩嘴,冲二楼一房间瞟了瞟,“现在我可不能去打扰他。”
众人的视线也随之看去,想到先前这薛青在青楼与美同欢,适才扔下笔喊着上就而去,现在必然是拥美人醉卧此等不太合适的做派曾备受指责嘲讽,但现在么
“少年人嘛,难免风流。”
“还是不要耽于此,要进学。”
“人家耽于此也比你进学进的好。”
“我这不是,期望他更好嘛!”
大厅里嘀嘀咕咕,但安静了下来。
李会仙很是满意,道:“当然,我不是不让大家看。”让知客把屏风摆好,高台围着好,先前念文的老账房也继续坐好“看一次收十个大钱。”
“这老鸨,可真黑啊。”
听到这话,再看瞬时陷入吵闹喧哗乱乱的大厅,站在门口的楚明辉瞪眼。
“她就不怕得罪读书人。”
蒋兆子在旁压低声道:“醉仙楼王家有股。”
楚明辉撇嘴,张莲塘道了声走吧,少年们迈步在人群中挤着向楼上而去,蒋兆子在其中神情激动。
“薛青太厉害了。”他忍不住再次说道。
张双桐拍了拍他肩头:“知道了,说三次就可以了。”
说三次怎么够,蒋兆子双眼放光,恨不得将这句话喊个不停,等他们挤上二楼,大厅里的人已经开始乖乖的在排队交钱了。
“我不看薛青的文,我要拿回自己的,为什么还要掏钱?”
“你说你不看,在哪里挂着呢,你要是看了一眼别人也不知道啊要不你就等等再来拿。”
但是大家虽然说要看薛青的,自己的文挂在屏风上,谁又能保证大家不顺便看一眼,做个对比那还是不要了,于是咬着牙交了钱也乖乖的排队等候拿走自己的文,这叫什么事!
蝉衣抿嘴笑,挤出了醉仙楼,醉仙楼外也开始排队,这让街上刚走过来的人们看的惊讶。
“什么时候进青楼也要排队了?”
“来了新花魁还是天仙?”
“多少钱看一次?”
“才十个钱!快来排队。”
街上顿时再次人群涌涌向这边而来,将醉仙楼外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蝉衣低着头笑着碎步跑开了,今天真高兴啊。
当然很多人不用排队也已经看到了薛青的文章。
王烈阳将九篇文都认真的看了一遍,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笑着点头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侍立在一旁忍了多时不敢开口的男人忙道:“相爷,那现在怎么办?康云锦那些考生们都散了,接下来”
王烈阳摆摆手:“散了就散了。”
那意思就是不用他们了?
“当然不用了,用人自然要用最厉害的。”王烈阳道,轻轻拍了拍桌上这九张纸。
男人明白,道:“此时康云锦那些考生也不可用了,薛青这一闹将取中的考生也拉了进来,康云锦这些人已经不再是因为舞弊的义举,反而成了要坏科举的哄闹,不仅没有得到天下人同情来针对秦潭公,反而引起了取中考生,甚至其他读书人的仇视。”又摇头神情似是无奈不解,“竟然变成了这样,这薛青怎么就做到这样了?竟然就这样一站出来就把局面给破了。”
王烈阳笑道:“这就叫厉害啊。”
是厉害,不得不承认,男人点头,只是到底可惜:“还想这次能让秦潭公和陈盛吃个大亏呢。”
王烈阳却没有丝毫的可惜,道:“一个厉害的人抵的十个百个甚至千个庸人,不吃亏啊。”
男人立刻就领会了,道:“相爷,小的这就安排,务必将薛青收拢。”
要快啊,如此人才,秦潭公陈盛岂会不下手?
“嘿,果然读书人还得读书人来对付。”
秦潭公的值房里,宋元嘿嘿笑,在他的面前也摆着一沓子纸,不过他可没兴趣看。
“不用我们出手了。”他又冷笑得意,“咬啊,你们互相咬啊。”看向秦潭公,“公爷,我们给他们加把火,让他们烧的更厉害。”
秦潭公道:“加把火倒不用,如今火已经很旺了,我们要做的是看着火就好。”
宋元肃重应声是:“公爷放心,我一定看着不让别人加火。”又问,“那那个薛青怎么处置?”
秦潭公道:“薛青吗?少年人不用理会。”
宋元应声是,恭维道:“相爷说得对,少年人听话就随他,不听话打一顿就是,主要是那些老不死的!”恨恨告退,“我去看着他们。”
“事情就解决了,大家不用去了。”
陈盛说道,坐回椅子上,厅堂里脚步微乱,要走出去的几人又走了回来,手里还拿着送来的纸,只是大家也并没有看。
“竟然这样简单就解决了”石庆堂道,犹自有些难以置信。
陈盛眯眼看着手里的一张纸,道:“这可不简单呐。”
坐下来的几人便都看向手里的纸,纵然现在诸事繁杂,看到了这种文章还是忍不住心无旁骛默念感受其美妙,好文章对于读书人的诱惑永远难以抵挡啊。
“殿下,的确是个读书的人才。”石庆堂感叹道,“才华横溢非同一般。”
天子血脉果然厉害。
“殿下也并不只是读书的人才。”润泽先生道,“一力降十会啊,机敏沉稳。”
石庆堂道:“那现在我们没事做了,康云锦这些人已经掀不起风浪了,大家就”
“就等着点状元吧。”陈盛拍了拍扶手含笑道。
屋中几人也都笑了。
“殿下出手,解了我等之忧,大家轻松了。”
“有此君上,是为臣之福啊。”
纷纷点头说道,至少现在当前不用做别的事了,总比原本要做的对上王烈阳维护秦潭公要轻松的多,那样的话难免不得不做些亲者仇者快的事。
这样的君上的确是为臣之福,只是君心不可测让人有些不安,陈盛苦笑,等点了状元,这孩子了了为青霞先生的脾气,必须跟她好好谈谈了。
“她现在还在醉仙楼?”陈盛问道,捻须又点头,“也是累极了吧,那就歇息一下吧。”
醉仙楼里此时白日比夜晚还要喧嚣,大厅里看文的队伍还在继续,看了文也有不少读书人没有走,就在醉仙楼要了酒菜吃喝说笑,女妓们也都纷纷出来穿梭各处,文雅与艳情交汇带着别样的风情。
少年们的包厢里并没有什么艳情,虽然笑声不断,春晓的说话声更是不断,讲得自然是别后事,以及追忆长安故乡风土人情,比手画脚叽叽喳喳。
张双桐挖了挖耳朵:“春晓啊,你这么聒噪,可能留住客人?”
春晓嬉笑得意:“有了状元公做我恩客,我还愁客人?谁不想沾沾状元福气?”
说道状元,少年们的视线便都看像一旁,张莲塘的身边薛青侧躺,用袖子遮盖了脸沉睡。
“三次郎,别睡了,回去再睡呗。”楚明辉道,“这也没喝多少啊。”
那少年身子动了动,似乎咕哝了什么。
张莲塘微微拉下少年盖在脸上的衣袖,低头看着不知道是热的还是酒色染红的面庞,道:“要什么?”
便见那少年长长的睫毛扇了扇,薄唇蠕动。
“要公道”
公道屋子里停下说笑大家都听到了,不由面面相觑,蒋兆子神情钦佩,道:“青子少爷心中真是有大公道啊!”
张莲塘笑了笑,拍了拍薛青的头,公道吗?这小子“什么公道啊?”
似乎被拍头不满,薛青晃了晃将头转向内里,再次用衣袖盖住自己,声音带着酒意含糊:“公道就是没有人该被当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