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画面仍然在脑海中无比清晰,但已然长大,我和堂哥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待到疲了,一个找奶奶,一个找爷爷,钻进他们的臂弯,就能满足的沉睡过去。
一大家人毕竟不少,房间是不够了,我和堂哥便去和好伙伴刚儿一起睡。
其实和刚儿睡一晚,是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从小的梦想,因为从第一个跟他睡过的二娃子那听说,刚儿的床是个聚宝箱,枕头地下有糖和饼干,被子角藏着有弹弓,翻开被子还能发现一块二块的巨额现金。
但这么多年了,由于本人是我们这堆里面最小的,所以按年龄排队,每几年一个,轮到我的时候,我竟然都是18岁了。真是没想到,18岁的这一年春节,我要跟着一个男人睡,哦不,还有我堂哥,三个男人,哎,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谁睡中间呢。
这个问题在当时几乎没通过讨论,因为快我一步的堂哥把左边的枕头占了,刚儿已经暖好被窝,坐在右边的枕头上,笑嘻嘻的等着我呢。
我紧张的脱掉外衣,采取了一个遮三点的保护姿势缩进中间的被窝。第一次和刚儿睡,圆了我多年的梦想,我小心翼翼的把手伸进枕头,一阵窸窣,果然有发现,拿出来一看,我擦,名牌,大白兔!像是发现了巨大的宝贝,我赶紧拨开塞进嘴里。
刚儿看见了,大惊失色,“妈的,前年埋进去的5颗,最后一颗居然被你找到了!”
于是我便开心的不行!
三个人都无心睡眠,便让我堂哥讲讲大学的事儿。
堂哥05年高考,分数刚好够2本,勉强去了个西北民族大学,在兰州。刚儿和堂哥同届,不过他一直在农村念书,高考的分数根本连专科都不够,他倒是觉得无所谓,听了父母的安排,像这个农村很多年,很多人一样,南下去了广东打工。去年过年没回来,今年才回来。
堂哥絮絮叨叨讲了很多,我认真的听着,才知道大学是如此不同的地方,那个地方很大,大到车可以在校园里开,那个地方很不同,一个寝室的居然上的不一样的课,学的不一样的专业,那个地方很匪夷所思,谈恋爱不再是谈虎色变的东西,相反如果你没能谈恋爱,连老师都看不起你。
我跟刚儿听到津津有味,连忙催他继续继续多讲讲,他一时竟也想不出讲什么来,便敷衍我,“别问了,明年6月之后,你不就知道了?”
一句话将我拉回现实,大学是美好的,但前面还有个叫做高考的关卡。
想着还有几个月就要到来的高考,我沉默下来。
“刚儿,你呢,开年后有啥子打算?”
刚儿坐起来,眼神有些呆滞,盯着天花板,“没得啥子安排,还是打工塞,广东那边的长垮了,开年了准备去厦门那边,有个熟人,说介绍入厂。”
哦。堂哥的声音也低下来。
“不过,有个事情,我本来不想跟你们说的,哎。”
我们都看着刚儿,“啥子?”
“嗯,就是。如果没啥子意外的话,明年10月份,我应该要结婚了。”
陌生突兀的词汇从刚儿的嘴里说出来,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不散
我侧过头去看刚儿,依稀还是小时候带着我们漫山遍野疯狂跑,疯狂喊的刚儿,可我又仔细看,模糊一阵,那些轮廓清晰突兀起来,或许又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他,我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脑海里却一直回想那个词汇,结婚结婚结婚!
“和谁?”堂哥问他
”哎,说你们也认不到。我也就见过2次,过年前回家家里人介绍的,说我都20多了,该结婚了。我想想反正也没其他事,去看了下那个女的,觉得还可以,就答应了。“
”哦,那10月哪天嘛~我们..."
”嘿,我就是不想告诉你们哪天,你啊,还有马上的夕禾,鹏飞,还有亚东他们,都跟我不一样,明年10月份,你们肯定都在上大学。刚才听你说,大学那么好,那么好,我又不准备啥子大办,你们就别回来了。回来了我也忙得很,哪里有时间招呼你们。”
刚儿说着说着自己就不说了,我跟堂哥也都不再说话。夜晚很冷,我又躺下去,看着头上的白炽灯,光线昏黄,灯芯里面也似乎有些发黑了,等的周围聚集满了不知名的飞虫,它们拼命的朝着这光线飞来,被灯罩隔绝,想要拥抱,却永远无法触及这光明。
或许是睡意袭来,我的眼前模糊开来,耳朵里似乎听到那年夏天,我们几个在这院子的地坝排开坐着,商量了一个大计。
等我们长大了,我们合伙开一个网吧吧,就在街上,白天关门,我们都去钓鱼,然后自己烤来吃,晚上开门营业,自己每个人都去占一台机子,我们先打传奇,后打cs,谁输了,第二天钓鱼的时候,就负责挖蚯蚓。然后网吧一年赚100万,每个人分20万,几年后我们就自己请人修房子,房子都修在一起,然后还一起耍,一起去找个媳妇儿,然后一起生个儿子,又教我们的儿子们怎么在一起耍,然后再老了,就买个小霸王,大家聚在一起打小霸王的游戏,回味童年,打着打着就相继挂到墙上去。
这个大计我们商量了很久,直到日头越来越毒,实在受不了在阳光下暴晒,我们最后击掌为誓,然后才各自逃回了自己的家。
像是所有不曾实现的梦,这个大计如此的美,美到我带着笑容进入梦想。
到大年初五,大家准备返程。同行的竟然还有爷爷奶奶以及快一货车的行礼。
货车现行把行礼拉走,爷爷奶奶一直说还有什么东西没拿还有什么东西没来,走出院子又倒回一次两次三次,拿过来无非是一些碗,瓢,筷子之类的杂物。大伯忍不住提醒,:“这些都不用带,到城里这些都准备好了。”
知道抱怨了好几次,爷爷才不舍的把这些东西拿去送了邻居,邻居家自是千谢万谢。然后一家人终于是出发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
我走在最后,看见蹒跚的奶奶一直在嘀咕,便走上去,问她怎么了。
她拉着我的手,有些着急,“我晓得那些东西城里有,可是我用了几十年就用的惯这个啊,万一我用那个新的用不惯,煮的饭不好吃啷个办啊?”
我无言以对,只能一个劲不听说不会,不会,不会。您做的饭菜我一辈子都爱吃!
走到车前,奶奶终于是流下泪来,“一辈子都在这里,我不想走啊。我啷个要得病嘛,不得病我才不走,我要一辈子都在这里。”
姑姑赶紧过去安慰,不知道给奶奶低声说些什么,奶奶终于肯上车。
我也在看这生我养我的地方,以往每年都要回来,或许是因为爷爷奶奶在这里,我想其实更多的是,是因为有种连着根的情愫在这里,这里泥土的味道,这里树叶的响声,这里蜿蜒的小路,还有这里那些陪我长大的人们。
可现在,随着爷爷奶奶也要进城,对我来说,或许以后便不再回来。所有那些难舍零碎的回忆,我把它们留下,留在这群山之中,留在这漫翠的绿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