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内,判官看着火巨人,那火巨人也看向判官。
火焰炙烤下,他发现判官的脸上,血色花纹渐渐凝固,变成一张黑脸,额心纹路仿若阎月。
肃穆刚毅,不怒自威,那判官的眼睛纯白,只是没人发现他眼底有一粒金光,难以察觉。
火巨人从没见过这张脸。
“你……是鬼仙?你怕不是替死鬼吧?”
仿佛发现一个好笑的笑话,火巨人大笑起来。
然后火焰忽然朝着判官甩去!
“灼魂莲花始盛开,魑魅魍魉必自哀……”
“天赐三乌真妙法,离火真君下凡来!”
火焰凝形,如同莲花一样,判官迅速躲开,大惊失色,然后看见落地的莲花忽然炸开,点点火焰激射而出,火巨人背后凝聚一团火轮,带着金乌虚影,炸开的莲花也化作火焰小鸟,再次袭来。
判官不悦:“杀孽这么重还妄图施展至阳道术,不入流!”
说归说,可是判官躲避起来又很狼狈,有几只小鸟扑在身上,瞬间连衣袍都烧了起来!
判官连连大叫,扑灭身上的火焰,一边骂一边躲。
“哈哈哈哈,既是斥我,也得拿出真本事来,区区鬼仙,不过如此!”
看见判官狼狈的模样,火巨人笑的更开心了。
判官被逼到角落,连连扑灭三五次身上的火焰后,再看火巨人时眼神就变了:“我道是什么邪魔,原来是普通的火灵体质,你这点火连业火都算不上,张狂什么!”
火巨人想要反唇相讥,忽然发现判官给两手吐上吐沫,虚空一抓,一根水火棍落在手上,噼啪两下横扫,飞来的小鸟瞬间被扫落,化为地上的火焰,再也不能动弹。
火巨人一愣,这两棍子威力不大,没有打碎自己的火金乌,但却把里面的元灵给击碎了,颇为奇怪,没了元灵,活火就变成了死火,再也不受驱使。
他正待研究一下,忽然发现判官不见了。
举目四望,教堂完全没有判官的影子,奇怪之时,后背忽然有破空之声袭来。
火巨人转头,发现一个黑炭头判官从一处石柱上跃下。
“吃我一记当头棒!”
水火棍扬起砸下,邦地一声,火巨人脑壳挨了一下,肿起一个大包,那一棍子直入灵魂的疼,完全没法抵挡,但威力也不算大,好似一个普通人被木棍子敲了一下。
可就是因为这种疼痛,才最让人意外。
那一棍子完全无视了自己的防御!
一棍子打完,黑炭头判官再次消失,火巨人急忙警惕地看着高处,以免对方再次出其不意跳出来袭击。
只是这次,黑炭头鬼魅地出现在身后,一棍子打在火巨人腿弯。
“杀威!”
火巨人腿弯一软,单膝跪倒,判官再次消失,又出现在另一条腿旁。
“杀威!”
砰!
火巨人双膝跪倒,怒不可遏。
“什么鬼蜮伎俩!”
他猛然站起,浑身火焰绽开,方圆三丈化为火海。
火浪滔天!
“面斥!”
火巨人发现眼前忽然又出现那鬼影,一记水火棍打在自己面门。
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流了下来。
“有种正面斗斗!”
火巨人大声咆哮。
空中没有判官任何踪影,只听见哼哧哼哧地喘息声,伴随着黑炭头的声音传来:“做梦!爷爷从来不跟人打正面……!哎呦累……累死我了!”
接连四招,连对方影子都摸不着,烧也烧不到,防也防不了,火巨人迅速收回浑身火焰化作平时状态,准备离开了。
太诡异了!
虽然杀伤性不大,但以普通人的身体挨几棍子的确不是人能忍受的。
“想跑?”
哼哧哼哧地声音传来,“我让你跑了吗?”
火巨人一激灵,刚想躲避,后脑勺又挨了一棍子。
这一震,鼻血直接震了出来。
他猛然喷出一口火,火焰直射十米开外,连墙上的玻璃几乎要融化,这种程度的蜃界中,换个平常宿主挨上一下,直接会烧死在当场,可火焰却沾不到对方分毫。
“你到底是谁?!”
分神之际,那宿主肚子上又被捣了一下,胃中翻涌,忽然喷出一地金光。
那金光点点,落地后散去,宿主浑身气势也随之变弱。
“我……我是你爷爷!”
判官拄着水火棍出现在那宿主面前,哼哧哼哧地大口喘着气。
那宿主觉得太邪门了。
明明对方攻击都不强,可是自己的防御力却被降为普通人了,这种荒诞的事从来没遇见过!
那宿主猛然一跃:“哼,左道之术,我不跟你纠缠了!”
说归说,宿主一跃而起,双脚火焰喷涌,气浪将他托到教堂顶上,从残破的天花板钻出。
他觉得不能再打了。
他要跑。
只是地上那判官脸上却露出戏谑。
“一、二、三、四、五、六……被我打了六棍子,还想离开?”
判官自顾自扇着风,“枪棒伺候!”
原本已经跳上教堂屋顶的宿主,猛然觉得杀机四伏,下一刻,头顶、腿弯、面门、后脑、心窝同时挨了一棍。
噗――
哪里来的诡异攻势?自己这次连察觉都未察觉!
那宿主吐着血一头栽了下来。
险些摔死在地上时,他凌空稳住身形,再次回到判官面前。
判官低头看着那宿主,眼中轻蔑,口中继续:“枪棒伺候!”
又是一通乱棍!
那宿主被打的跪在地上,抱头大吼:“黑炭头,你不得好死!”
“枪棒伺候!”
“枪棒伺候!!”
“枪棒伺候!!!”
“枪棒……”
……
一个宿主,活生生被普通攻击折磨死,临死之前,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黑炭头。
那黑炭头不动如山坐在那,还在自言自语:“这也就是我法器全失,同伴不在,否则你这诸身恶行,死的更惨。”
说着摸出一个好似账簿的册子:“姓甚名谁?”
“……”
黑炭头见他奄奄一息,貌似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只好写上‘一只火怪’四个字,然后手指搓动笔杆,原本蘸墨的毛笔变得殷红,在这个名字上打了个大红叉。
秦昆赶到教堂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空无一人。
空气中晶莹的丝线漂浮,他收拢了一遍,这里应该经历过大战,而且很惨。
黄昏之境里都能被糟蹋成这样,不知道这里死了多少宿主。
只是有五根晶莹的丝线无法收容。
秦昆触摸发现,那是扶余山一众的,只是五根丝线纠葛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死了……
秦昆右眼眼皮一跳。
还好命魂还在,也就是说他们命不该绝,自己若是能在最后一个黄昏前平掉这里的事,他们会不会……还能回来?
“死了五个……谁又活下来了呢?”
秦昆环视四顾,忽然发现脑后劲风袭来!
“当头棒喝!”
那声音配合招式,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是秦昆却没有躲的意识。
秦昆愣了一下,心念瞬间一空,凭着身体本能,轻松躲开这一击,回头,和一张黑脸四目对上。
“是你?!”
二人异口同声。
黑脸立即道:“你是谁啊……认错人了……”
见黑脸想跑,秦昆上前提住他衣领:“包哥,我啊!”
黑脸立即捂着脸:“谁是包哥?我就一残魂……上师还是忙别的事去吧!”
秦昆无语,看着对方一身判官袍,不知道这厮躲着自己干嘛。
“你怎么来了?”
秦昆非常好奇。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去白龙寺的时候,有两只陪天狗的残魂跟着他跑了出来。
然后那俩残魂就下落不明了。
那次可是30多年前了,如果按照真正的时间线算起,二人差不多30多年没见了……
那黑脸干咳一声,偷偷露出脸颊道:“先说好,我就一残魂,可不是什么正主,有恩有怨都别找我!年轻时他去白龙寺参悟天道,把我留那了,后来我可没跟他享过一天的福啊。”
黑脸说着,泫然欲泣:“出来这几十年我慢慢得知他日后成了那么厉害的人物,我却被困在天道碑里千百年,我、我也不容易啊……”
黑炭头差不多哭出来了,境遇和落差和本尊完全不一样,他心再大也接受不了那种事实,况且再次恢复自由时,灭国了,家亡了,老母亲也不在了,个中滋味,不是一把辛酸泪能宣泄的了的。
秦昆嘴角抽搐。
也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该笑。
阎判包希仁留在天道碑里的残魂,和他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先放在一边,单凭他没享过福这点秦昆就觉得可以同情一下。
“好了包哥,都过去了。看你判官袍披身也挺威风,你到底怎么来这的?”
黑炭头缩着头,发现秦昆反应很奇怪,纳闷道:“你不捉我回去?我这状态……可是受天谕不容的……”
黑炭头小心翼翼问道。
其实国破家亡他已经接受了,被放出来已经30多年,再不接受又能如何?只是他再不想回到那天道碑里了。
天谕那狗东西……不是人啊!
“那个以后再说。”
黑炭头松了口气,看到秦昆不像那么迂腐的道士,放下了心。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只不过受一道呼仙符感召,我就到了这里。”
秦昆皱眉。
他没听过这玩意……
不过既然是符……那王乾应该还活着?
“召你来的可是一个符师?”
黑炭头摇摇头:“不清楚。不过这次的呼仙符很特别,好像还有替死符的符纹,只是……唯有判官身才能让我出面替死。”
“什么意思?”
“就比如你。我感觉得到你身上藏着一道判官法身。如果你同时用了呼仙符和替死符,那差不多就能召我出来,而你就会暂时被送到我的地方。大致……是这样。”
秦昆恍然大悟。
画符的是王乾没错,但活下来的是崔鸿鹄!
“那你之前在哪?”
“嗨……一个鬼城,我隐姓埋名在里面混了个主簿的职位。不过具体是哪……我不能告诉你。”黑炭头又警惕起来,生怕秦昆抓他回天道碑里去。
秦昆看着他的眼神真是哭笑不得。不过得知崔鸿鹄暂且被移置鬼城中后,他也放心了。
还待说什么,黑炭头忽然一怔:“又有人呼我?”
秦昆看见黑炭头寸寸消失,黑炭头道:“秦昆,我力气用尽了,同属一门,你帮我一次!”
“帮你?怎么帮?”
“我带你一起去!”
“你还会挪移?”
“这里非阴非阳非蜃,我堂堂人道正神,鬼仙之体,在这地方带人挪移,又有何难?”
黑炭头说着朝着秦昆伸出手。
很明显,他也不能随意带人挪移,应该需要得到对方同意。
人道正神……鬼仙之体……
秦昆不清楚这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不过既然是故人,又保下了崔鸿鹄一命,肯定要帮的。
想罢,他将手伸了过去,黑炭头消失的最后一刻,拽着秦昆消失在教堂。
……
幽灵议会总部。
一个皮肉人站在十字碑的金光之外,不停发动攻击,那十字碑上的金光越来越弱!
里面,半边残躯的黑兹利特,和只剩一口气的墨诺提俄斯苦笑连连。
谁能知道,流浪骑士西西弗里刚刚离开,就有一个强大的怪物找上门来。
“黑兹利特,快走,不要管我了!”
地上的墨诺提俄斯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不是西西弗里把圣水给他全喝了,他此刻恐怕连动都动不了。
“我不会丢下你的!智慧神,锡安契约!”
黑兹利特半边身体血肉模糊,但都是外伤,有了圣水稳固伤势,勉强还有一战之力。
只是他的力气,仅仅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而已了。
四张卡牌被他摸出。
“极端的命运是对智慧真正的检验,谁最能经得起这种考验,谁就是大智者……各位神……智慧的信徒,黑兹利特,祈求您的降临!”
黑兹利特双手合十在祷告,只希望这些神能降临的快一点。
精致的卡牌已经老旧。
四张卡牌上,先后亮起,又逐一黯淡……
一个独眼白髯,身披金甲的卡牌黯淡。
一个头顶橄榄枝,提矛的女性卡牌黯淡。
一个鸟头人身,手握权杖的卡牌黯淡。
一个黑脸凤眼,刚正肃穆的卡牌逐渐也黯淡下来……
墨诺提俄斯恳求道:“黑兹利特,跑吧,别管我了!”
他认得出这几个人。
第一张卡牌黯淡,奥丁抛弃了他。
第二张卡牌黯淡,雅典娜抛弃了他。
第三张卡牌黯淡,托特抛弃了他。
第四张卡牌也渐渐黯淡……
黑兹利特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为什么……”
奥丁,北欧众神之王,掌管王权、智慧、魔法、战争、死亡。
雅典娜,战争和智慧女神。
托特,埃及的智慧之神,也是月亮、医药、数学之神。
“黑兹利特,走!!!”
房间外,皮肉人终于击碎了十字碑的金光,狞笑地走了进来。
墨诺提俄斯大叫着,黑兹利特咬着牙恶狠狠道:“我不走!就算其他的智慧之神都抛弃了我,华夏的智慧之神也不会抛弃一个智慧使徒!上次就是他救了我,这次他一定会来!!!”
没来由地信任在心底升起,第四张卡牌还没彻底黯淡,就代表华夏那位文曲星还有被召唤而来的可能!
绝望的二人,看着那皮肉人一步步逼近,似乎真的是老天眷顾一般,第四张卡牌忽然爆亮!
墨诺提俄斯目瞪口呆。
黑兹利特泪流满面。
“快跟我一起跪着祷告!”
黑兹利特严肃地低吼着,墨诺提俄斯也觉得气氛肃穆起来,跟着跪在旁边。
那皮肉人也发现情况不太对,蓄气所有的灵力击中在拳头上,猛然朝着第四张卡牌打去。
千钧一发之际,黑兹利特大吼道:“出来吧!智慧之神――!!!黑兹利特需要你!!!”
近乎狂热的大吼,金光彻底淹没整个房间。
黑兹利特虔诚地跪在地上,跟着墨诺提俄斯同时朝着金光磕了个头。
砰――
轰――
那皮肉人一拳打去,忽然被金光中的一个人影稳稳挡下!
余波震碎了一层楼的玻璃,牙酸的音波过后,金光随之散去。
墨诺提俄斯和黑兹利特狂热地看向这位救下自己的智慧之神。
然后……
看见了一个健硕的身躯。
此刻,那东方的‘智慧之神’单手拎着那强大的皮肉人的脑袋,跟拎小鸡似的,另一只拳头一拳又一拳地打在对方脸上,嘴里还恶狠狠骂道:“偷袭是吧,偷袭是吧!”
打到那皮肉人已经断气后,东方的‘智慧之神’像是甩破抹布一样将其丢在一边,转过头,看到屋子里还有两个朝自己下跪的人。
“嗯?”
‘智慧之神’看清了那二人。
那二人也看清了对方,只是顷刻间,狂热的表情为之一僵。
气氛凝固半晌,墨诺提俄斯吸回流出的鼻涕,看着面前的秦昆,又低头看着自己跪在地上的腿,然后嘴角一抽,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黑兹利特,我艹尼玛。
“你们……跪着干什么?”
发现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还是秦昆先开了口。
黑兹利特和墨诺提俄斯被扶了起来,黑兹利特酱红着脸:“姓秦的,你怎么可能是智慧之神……”
秦昆不解,不过还是老实回道:“我可不是,你找的人在墙角呢。”
窗外天色太暗,黑漆漆的墙角,仔细看去后,发现一口白牙朝着他们飘来,露出一个黑炭头。
黑炭头打量了一会黑兹利特:“又是你?”
黑兹利特闻声感动跪下:“感谢智慧之神救赎!”
黑炭头坦然地受了对方大礼,还故作高深地将其扶了起来:“无恙就好。”
秦昆则挠着头站在旁边。
刚刚不是我救的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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