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牛肉汤惊声尖叫,不敢置信。
“怎么不会?”陆小凤耸耸肩膀,却不做解释。
对牛肉汤而言,戏宝的本事比酒八仙高上许多,却被一招击杀,这样的结果,她无法接受。
但是,除非是真正的势均力敌,否则似陆小凤这样的高手,出手就不能犯错,强上一线,生机就多上一分,争杀往往就在一瞬,实力越是相近,厮杀愈加凶险,出手就越快。
反而是实力相差较大,或境界低微时,才需要在几十或数百招以后才会分出胜负,前者是享受战斗带来的乐趣,汲取每一场争斗带来的经验,后者则是在等待对手露出破绽。
这些经验陆小凤不会与牛肉汤进行分享,也没有必要对她说明。牛肉汤武艺虽然不低,却未经过生死搏杀,是不会明白这样的道理。
“你们以为这就赢了?”
感觉丢了面皮,牛肉汤回过神来,狠狠得发出嗤笑,似乎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苏妄与陆小凤却没有反驳。
因为,他们同样赞同这句话。
能将戏宝这样的高手放这守门,地宫又岂会简单了?
走过门楼,地宫豁然开阔了许多,左右的云纹由青蓝二色渐渐过渡为浅红、绯红、彤红,间或又有一片片金灿灿或半紫半灰的云纹,七色混合,形式繁杂,随着视目的变化而变化,一会是群兽扑滚,一会是群魔乱舞,一会是天女弄杉,眩人心神。
这是一片仿佛从天际尽头燃烧过来的火烧云,连绵不尽,燃烧了地宫,也烧透了天空,置身其中,各人都有一种脚下踏空的错觉,软绵绵的,宛若正驾着云朵翱翔天海之滨,采天阳一气而归。
“《吕氏春秋有始》有曰:‘天有九野,地有九州。’九野,天之八方中央也。在南有朱、炎、阳天三界,囊觜、参、井、鬼、柳、星、张、翼、轸九宿星辰,陆小凤,你认为这里应是哪一界?”
即便身处敌营,随时要面对未知的凶险,苏妄亦有惯看风云的气度,漫步闲庭,侃侃而谈。
陆小凤摇头大笑,做羁狂状,道:“哪一界都不是,苏妄你太看得起这群魑魅魍魉之徒。依我看,此地不过是一个小鬼界,以苦具、不自在为名,困居地底,见不得光罢了。”
“这般说来,叫做鬼界便是,为何用小鬼?”苏妄再次发问。
陆小凤摇头晃脑起来,装作穷酸模样,道:“鬼,人在头下,似人非人。小鬼,调皮捣蛋,似鬼非鬼,不足为虑,就是欠缺教养,待你我管教之后便好!”
“这倒也是呢!”苏妄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嘴角带起了一丝微笑。
“哼,死鸭子嘴硬!”牛肉汤眼角朝天,用一种对死人说话的语气鄙夷着。
王三河却不合时宜的插嘴,抱怨着:“你二人说的不对,老四,哥哥早叫你多读书了,你看,对面分明写着‘炎阳天’三个字,你连这几个字都不认识,说出去,哥哥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哈哈哈!”
苏妄二人仰天大笑,姿态愈加狷狂,却不在意王三河的“努力”纠错,而牛肉汤已经怒极而笑了。
就在五百步外,有一方宫门大开的朱红广殿,以地底熔岩晶石铸造,通体火红璀璨,犹如一片燃烧不尽的火海,高挂金黄牌匾,书写炎阳天三个大字。
宫殿外是一卫持戈执锏的武士,穿戴极为雄武,仿佛天兵天将,一身鲜红亮甲,红樱顶盔,呈虎翼阵型拱卫在前,威风而凛凛,周身散发出一种灼热、霸道的气息,令人侧目。
虽然只有六百人,但在地宫之中,却凝聚了一种千军万马的军势,刀锋寒湛,反射着一片片瘆人的寒光。
宫门外的台阶上,分别站着胖瘦高矮的四个怪人:胖者肥腩大肚,总角赤足,配肚兜穿搭袄,状似不伦不类,更有几分可笑,但一身澎湃的战气却令人不敢小觑;瘦者身材偏平,神色僵木,紫红的长衫套在他身上如同是印染在纸人身上,未有半丝人气;高者持着一柄铁帚,铁枝狰狞,他形如铁铸,铮铮不倒,其性刚决;矮者却是一小童,发髻朝天,面容稚嫩,眸光清澈,一派天真烂漫。
“十二煞:食为仙、纸探花、铁帚仙、童皇。”
这四人同为天池十二煞之一,平日遇上一个,陆小凤都要费上一番手脚,四人齐聚,说不得跑得那个人就是他了,但他此时看得却不是他们,而是看向高坐宫殿内的那个年轻男子。
一个身披九龙覆海龙袍,头戴飞星流光王冕的男子,虽不动不移,却身俱无量威严,仿若一汪沉静的大海,因为太过深沉,无法揣度,所有才沉静。
就是这个男子,给苏妄与陆小凤带来了极大的危机感,他们相信,此人即便不是武学大宗,亦相差不远了。
这才是他们忽然开起玩笑的原因,因为,压力,太大了!
“虽然我很想说一句,真相原来如此。”感受着红甲武士与喇虎身上同出一源的六阳内气气息,陆小凤面露好奇:“但我想问,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在场的武士气息雄浑,军势如山,可不像是三个月就能训练出来的成果,至少得十年之功。
能将原来纪律散乱,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纪律的喇虎训练成这番严明、严肃的队伍,这样的方法,有谁不好奇呢?
“陆小凤果然是陆小凤,胆大包天的陆小凤!”童皇向前蹦了一步,小手拍得通红,满脸的欢笑,可爱而活泼,简单的几个动作却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活力,宛若邻家的稚子。
可惜,陆小凤却未必领情!
“听着比好管闲事好听一些呢!”他先是冲苏妄扬了扬眉毛,然后恶毒地喷着话:“但陆某最讨厌你这种装嫩的家伙,一个个揣着老爷爷的心,装着奶娃娃的面皮,也不知羞字怎么写。”
众人的嘴角微微扯了扯,差点笑场,童皇脸色抽了抽,眼角一乜,三煞立刻假装正经起来,牛肉汤却终于没绷住,笑了出来。
“噗呲!”
恍惚之间,似乎还有好几声笑声一闪而过,童皇的面皮黑了下来,小手气得直哆嗦,不及开口,苏妄就咳嗽了两声,打断道:“我想知道,三千人为什么在此却不足一千?”
他实在不敢让陆小凤在这种话题上多说……其中道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勿需再问。
“嘿,做什么事总有个成败,牺牲当然是值得的。”纸探花僵木的脸色带着一丝别扭笑容,仿佛故意扮起鬼脸的恶作剧,一振袖袍,甩出一柄纸剑,发出咧咧之音,弄剑斜指,道:“敢战否?”
所谓牺牲,不外是以三千人的性命成就了此地的六百人,如此视众生如刍狗的姿态,却叫所谓与陆小凤暗暗生恼。
牛肉汤却笑吟吟的接了口,道:“探花,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怎能对两位大侠如此说话?这种事情可做不可说,如果随便在大侠面前说起,大侠就算不想管,也舍不下面皮不管,管了万一又打不过,岂不是更丢人。”
这番话若是对初出茅庐者说,或许还能起些作用,可惜,苏妄与陆小凤哪个不是见多识广,岂会受了她的激将?
但苏妄却暗暗恼火牛肉汤没有半点阶下囚的自觉,高呼了一声:“老三,管好你的婆娘!”
声音未落,苏妄已拔出来长剑,直指——纸探花,剑意激昂,杀机毕露,回应了纸探花那句……敢战否。
你要战,我便陪你一战,不分胜负,只论生死!
他恼火的,不仅是牛肉汤的态度,还有牛肉汤那句探花的称呼。
在苏妄心中,这世间只有一个探花郎——李探花,这样的人物不该被与一个杀手并列,不该白侮辱。
“好咧,啪!”王三河嘴里呼应着,顺手拍下一个大巴掌,声音甚是清脆,或许,他正想着找个理由用用家法呢。
“我要你死,我要你们死,我要诛灭尔等九族。”
臀部上的火辣辣疼痛,此时绝不及脸上的火烧得厉害,前番被如此对待她还能忍得住,因为,她已经苏妄等人看成了死人,死人自然不会泄密。
但在这里,牛肉汤表示无法再忍受下去,因为,就算她能杀尽在场所有人,唯独一人,她下不了手,便是那个始终高踞王座,不曾看过来的男子。
然而,她的歇斯底里,注定只有王三河会注意,其他人,可不会理她这种小儿女心思。
剑意逼迫,纸探花身形微微后仰,似乎有些无法承受苏妄的杀意,眼中露出骇然之色,下一刻,他猛然挑起纸剑,利啸如吼。
“炎阳军,给我杀!”
“杀!”六百武士一声爆喝,战意勃发,蓬然而起,竟然化作了两道火红的飞翼,如同两把大刀,劈了过来。
火光盛烈,红芒渲天,烧灼了空气,烘烤着地宫一片炙热,
虽然他们的境界低微,甚至不及气运周天,但他们依据相同的心法、相似的气息,结以军阵,集合杀气、杀意杀敌,其势如虎,凶猛狂烈。
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成其深,战阵之法,亦有如斯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