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血色残阳,低坠在西山,搭配了残乱的浮云几片,让整片天空由明到暗过渡成复杂的颜色,看起来极不真实,这天空像是被画出来的。【】
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烟火味道,四处都有缭绕的烟,单手垂拎着步枪,慢慢走在残垣断壁间,很多余火未烬,还在噼噼剥剥地烧。抬起卷曲帽檐,一双细狭的眼四下里慢慢扫,在灰烬之间,横七竖八零落点缀着尸体,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有的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有的被划开了肚子血黏黏流出内脏来,有的失去了肢体,或者头颅,而大部分女人的尸体,基本是的,在灰烬中,在尸体间,明晃晃的格外刺眼。
慢慢走,慢慢看,一直走到了呆坐在一处废墟边的石成面前,淡淡说:“去把你的人拢起来。”
发着呆的石成根本没注意到胡义来了,更没听见胡义说话,继续低声喃喃着:“当时我该用枪逼他们走,就不会这样了。为什么不信呢?为什么就不相信呢?我都说了,可他们就是不信呢……”
抬起脚来蹬在石成的肩膀上,将失神的他蹬得摔趴在地上,淡淡重复道:“去把你的人拢起来。收尸。”
石成终于恢复了些神智,看清了静立眼前的军人,翻过身倒在地上沮丧地说:“我试图在路上引走他们,可是没用,死了三个队员,被一个排伪军追进了山。他们就是朝这来的,就是为了于这个……他们怎么就不信我呢?他们…
“他们不是不信你,而是不信鬼子。苟且未必能偷生,把鬼子当人看,这是早晚的下场,与你无关。现在带你的人去替他们收尸”胡义的语气淡淡,带着一丝冷。
石成呆呆地看,他没有感情,没有同情心,他好像他手里那支枪一样没有生命,他怎么能这么说
来晚了,青山村被鬼子屠戮一空,变成了计划封锁线外的无人区。如同胡义对石成所说的,那些村民以为自己不是八路就可以,以为自己是顺民就可以,以为鬼子也是讲道理的,于是,他们顺便成为了鬼子训练和发泄的道具,为大东亚共荣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从**到生命,全贡献了。
苏青垂下头,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拢了拢耳边的发,重新扬起冷丽的脸,走进了余烟缭绕的废墟间。
到处都是尸体,惨绝人寰。看到罗富贵和吴石头满头大汗正在拼命挖坑,看到刘坚强和李响正在沉默着抬捡尸体,马良被他安排去高点放哨了。继续向前走,一直不忍心跨过地上那些尸体,小心翼翼地绕开走。抬起头,一阵黑烟徐徐飘过,显露出了前面路边的一堵高高残墙,血色夕照里,小丫头骑坐在高高的墙头上,歪着一对小辫子,手里捏着小半块饼,小嘴角沾着些饼渣子,皱着小眉毛正在四下里俯瞰,一张小脸被夕阳映得亮暗分明。
这一幕看得苏青很无奈,这时间,这地点,这环境……这孩子和他天生就是一类人,难怪他们两个能好成一个人。无话可说,都是没长心的
此时,高高骑坐在墙头的小丫头也看到了走进村来的苏青,一双漂亮大眼立即眯了眯,抬手将剩下的小半块饼全塞进小嘴里,鼓囊着两个小腮帮子嚼着,任饼渣子不时掉下嘴角,满脸挑衅地俯看着苏青。
苏青没心思和这个无良孩子对眼,继续走自己的路,继续躲开地上的尸体,一具一具地绕过去,还没走出多远,突然停了下来,偏过头,看向刚刚绕过的一具尸体。
静静看了一会尸体那张侧歪在地面上被血和土模糊了的脸,苏青终于俯下身,小心翼翼将尸体翻转,露出尸体全貌,看向尸体的那双秀眉终于紧紧簇拥在一起。
胡义来到苏青身边,朝蹲在地上一直观察尸体的苏青问:“什么事?”
苏青拍拍手站起来,看着地上的尸体轻轻叹了口气:“把他剖开。”
胡义不解地看了看苏青的脸色,又低头看了看地上这具尸体,是个破衣烂衫的瘦弱年轻人,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不过的村民百姓。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让你做你就做”那双丹凤眼冷冰冰地转向胡义,故意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威仪。
胡义迎着她的眼看了看,面无表情点了点头,淡淡问:“请问长官,你是想挖他的心?还是分尸?”
苏青的眉毛恨恨地拧了拧:“只要打开他的胃,不许过分”
单膝跪地,仔细看了看尸体,一把撕开了尸体上衣,然后抽出刺刀……
呃——哇——哗啦——附近的墙头上突然传来呕吐声,随后听到墙头上小丫头愤怒地大叫:“你们讨厌”然后是悉悉索索爬下墙离开的声音。
苏青一直努力保持仰头看天,不敢看身边的现场,但是那一阵阵的刀锋划开尸体声仍然让她浑身难受,寒毛直竖。直到胡义血淋淋的手掌上拖着一团黏糊糊的东西伸到她身前问:“你是要找这个?”她才低下头仔细辨认了一下胡义手中的东西,强压着呕吐感点了点头说:“小心点放在地上。”然后朝尸体示意:“把他好好收拾起来,单埋,他是自己人。”
胡义将手心里那团黏糊糊的纸糊放在了地上,然后转身重新去处理尸体上剖开的刀口,重新给尸体穿好衣裳,横抱起来,大步走向村外。
那团纸糊被苏青小心翼翼地分解着,一点一点,一层一层,一块一块,红色白色黑色全黏糊了,根本无法分辨出字迹,这是被他自己吃下去的,本来是该送到政工科的。
他是个交通员,一直负责取信地点到**团这最后一段,没想到他也死在这里,应该是碰巧赶上了,和村民一起被鬼子围在村里杀了。
在纸糊的中心位置,终于找到了两小块勉强可以分辨字迹的碎纸块,一块上能够勉强分辨出‘二掌柜,三个字,另一块上只能看出两个字‘羊头,,其余的字再也认不出来。
整封信只辨认出两个词,‘二掌柜,和‘羊头,,苏青的面色忽然很不好,羊头二字是什么意思猜不出来,二掌柜这个代号是梅县县城里地下交通组织的最高领导,这意味着什么?不会是好消息,直觉感到这封信应该是个噩耗
苏青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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