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三英尚未清醒,糊里糊涂就被群雄剁成了肉酱。
闵子华大惭不已,拱手向钱青健道:“子华险些被奸人利用,成为我大明族民的罪人,多亏先生拨云见日,析出事情真相,子华无颜面对钱先生及各位好朋友,如今便回到仙都山闭门思过,告辞。”
“诶!”老钱一摆手,道:“值此民族危亡之际,你躲进山里闭门思过算怎么回事?知道的人或许会赞你一声反躬自省,不知道的人呢?就要说你仙都派忍看同胞遭受异族屠戮却明哲保身了。”
众人闻言齐齐称是,尽表示要跟满清鞑虏较量一番,至少也要杀他个十个八个的才解恨。闵子华更加惭愧,说道:“钱先生一言点醒我梦中人,我看大家不如就跟随钱先生干了,如何?”
此言一出,拥护者甚重,只因大家都是冲着他闵子华而来的,当然都会给他面子。闵子华愿意做钱青健的小弟,大家纵然心有异义也不便当面提出。
却不料老钱一摆手道:“杀鞑子这事我也喜欢干,只是我窥破天机导致身患绝症,说不定哪一天便会发作,如何做得了大家的首领?”
老钱这番话基本是真的,除了识海中的心剑创伤未愈之外,他始终担心的是,长春功的轮回期到来时能否以武魂来运转长春功法,如果不能,那真的就是大限随时可至,在这种情况下如何领导他人对抗满清?
除此之外,就算将来他的长春功隐患得以消除,而他的毕生追求还是要设法回到仙界与那些成仙的妻妾们重聚,还要找吕洞宾报仇,与这个追求相比,俗世中的民族仇恨就显得次要一些了。
人类生存于世,总是会有国仇家恨的,汉族对匈奴、契丹、蒙古以及满清有仇恨,中国对那些曾经侵略过中国的列强也有仇恨,这仇恨是世世代代永不磨灭的,若无替炎黄子孙消灭其他种族的能耐,那么岂不是要无休无止地斗争下去?
所以,老钱觉得对于这种民族之间的争斗,事适逢其会就参与一下是应该的,但不能时刻以此作为人生的终极追求。他之所以要挽留闵子华在这里,只是因为他最近即将大婚,方方面面都需要一些人手帮忙跑腿。仙都派是无党派的旁支,闵子华的武功也还不弱,算是入了他的法眼。
众人闻言皆惊,却不敢对老钱的说辞抱有怀疑,当下尽是惋惜嗟叹之声。却见老钱一指郑芝龙:“郑盟主身为东海南海七十二岛的总盟主,坐拥海上最强势力,若是以郑盟主为首领对抗清兵,胜则可直捣黄龙,败则能退入大海徐图再起,钱某便推举他来做大家的首领,或可成事。”
郑芝龙又惊又喜,连忙自谦。
方才之时,他闻听闵子华推举钱青健为群龙之首,原本有些黯然,他固然始终竭力笼络钱青健,但是他却从未想让钱青健当他的老大,他最多是想要将钱青健倚为臂助罢了。
不得不说,在当今武林,在闵子华邀请的各路人马之中,除了未曾来到的华山派高手梅剑和与五台山十力大师等人之外,郑芝龙的名头算是最响的。此时闵子华对钱青健敬若神人,众人附和之下,这件事就算定了下来。
郑芝龙初任武林盟主,大喜之下,便恳请钱青健借出新宅一用,他要大摆筵席,与群豪同醉。老钱欣然同意,这场酒就喝了起来。
酒宴中,就如何抵御鞑虏一事,郑芝龙当众向钱青健问计,老钱给出了十六个字:“驱逐荷葡,以获根基。割据东南,骚扰辽东。”
其实这十六个字本来就有十二个是郑氏父子的既定策略,老钱只加了一个骚扰辽东。
郑氏父子的优势是在海上而不是陆地。若是在陆地上比较起来,郑芝龙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崇祯、李自成、张献忠和满清之中的任何一股势力。就算这时候树起大旗,招兵买马也来不及了。因为最多还有半年,这场逐鹿之争也就差不多能见分晓了。
与其跟当今世上最大的四股势力去死磕,不如闷声发大财,壮大自己的势力。而另一世中郑家忽略了利用海上的优势,未能获取更大的战略优势。辗转向津门、旅顺等地进攻的手段,难道只有日不落帝国在鸦片战争中才能想到并实施么?
当然,此时及以后的满清首脑,或皇太极或多尔衮或顺治或康熙雍正乾隆,均非叶赫那拉氏那个老子可比,从海上用坚船利炮打过去是可以的,获胜取利也是可以实现的,但终究无法令其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因为除了慈禧以外别人都没那么怂,所以老钱加上的四个字只是“骚扰辽东”,而非“夺取辽东”。
郑芝龙一听这十六个字竟有十二字与己见略同,不由得更是高兴,一如张飞用计得到了诸葛亮的肯定那样欣慰,一场酒喝的极为尽兴,直到十人九醉这才散场。
与钱府的欢天喜地相反,在大功坊西北方向纵横八条街处的观音巷中的一座深宅大院里,却正有一个五旬老者愁眉不展,几无生趣,右手中一壶毒酒几次想要斟入左手的杯中,却又下不了决心,终于,他重重叹了口气,自语道:“还是等到最后时刻当面再死吧。”
“爹爹!难道这事情真的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了么?”门帘一挑,一个十六七岁的美貌少女快步走了进来,左手还领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由于她步履过急,那男孩踉跄了六七步险些跌倒,却又被她拉起。
“宛儿,你慢些走,莫摔倒弟弟。”老者皱眉道。
“是,爹爹。”宛儿认错,又道:“爹爹,咱们躲躲不行么?”
老者道:“宛儿,你不懂。为父躲了倒是可以,可是我金龙帮上下数千弟兄怎么办?我焦公礼的一世声名又怎么办?”
焦宛儿流泪道:“那咱们就跟他们拼了,总不能白白死掉啊!”
“嘿嘿……”焦公礼惨笑道:“他们邀请的都是当今之世的武林高手,不拼或许只死为父一个人,若是拼了,你这些师兄弟和金陵一地的帮众可就惨了,他们也是上有父母下有妻儿的人啊!何至于为了为父去以卵击石?”
焦宛儿绝望道:“那我就跟爹爹你一起死!”
“胡说!”焦公礼勃然变色,“你若是随为父走了,你弟弟谁来抚养?”
焦宛儿想说弟弟也跟着爹爹一起去,但这话却不敢出口,语塞少顷,又道:“爹爹,这世上还有人能救你一命没有?如果有,女儿愿意为他做牛做马,也要求他来救爹爹一命!”
焦公礼叹息道:“宛儿,你的一番孝顺为父知道,但是这世间真的没人能够救得了爹爹了,除非是武林奇侠金蛇郎君活在世上,又恰好在金陵附近,此时方有转机。算了,别想了……”
“师父!师父!”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杂以沓沓脚步之声,显然呼喊之人正在奔跑。
“嗯?立如,出什么事了么?”焦公礼站起身来,看向门外询问。
焦宛儿也听出来呼喊之人是父亲的大徒弟罗立如,心中也是一慌,只因罗师哥向来稳重,若非有天大的事情发生,他绝不至于如此惶急。
“师父!”这一声呼唤过后,罗立如已经冲进门来,进来就给焦公礼跪下了,一个响头磕过,直起上身时虎目含泪,脸上却是喜气洋洋:“师父,大喜啊!”
焦公礼父女被罗立如搞糊涂了,焦公礼不禁问道:“喜从何来?”
罗立如道:“师父您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善有善报啊,今日我派去大功坊的兄弟传讯出来,说那坑害师父的太白三英被人杀了!”
“什么?”焦公礼大吃一惊,半晌作声不得。
说来也巧,那闵子华交好的朋友之中,有一人的徒弟与罗立如是亲戚,因此闵子华来到南京买了大功坊处宅第等行动尽在焦公礼的耳目之中。
所以那太白三英中的史家兄弟拿了证据却帮倒忙,这些事情焦公礼也是知道的,他甚至知道闵子华都邀请了谁,以及近日到达南京的都有谁。
只不过罗立如的亲戚地位低下,人微言轻,根本无法给闵子华递上话,最多也就是给罗立如通风报讯而已。
此时此刻,焦公礼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江南地面上有谁能闯入大功坊,并且杀掉武功不弱的太白三英。
罗立如见师父疑惑,连忙解释道:“这件事,多亏了一位姓钱的先生!”
焦宛儿插言道:“姓钱的先生?莫不是那个跟随郑芝龙来宁的盲人钱青健?”
罗立如点头道:“师妹说的不错,正是此人!”
焦宛儿道:“这人倒是如今南京城的一大奇人,据说是奉了皇帝的圣旨,打算强娶秦淮七艳为妻为妾的,难道是他率了锦衣卫或者官兵杀了太白三英?”
“不是的。”罗立如摇头。
“那是怎么回事?师哥你快说嘛。”焦宛儿有些着急。
焦公礼已经略略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平和道:“立如,你起来说话。”
罗立如依言起身,又按照师父的吩咐坐下,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当下就把钱青健与太白三英的一场对话复述了出来。只是经过了他那亲戚的夸张,这个过程变成了钱青健以仙术拘得太白三英自爆其丑。
随着罗立如的叙述,焦公礼神情激动到不能自抑,待罗立如讲述过后,他霍然起身;“世间竟有如此奇人奇事!宛儿,立如,这钱先生是我焦公礼的救命恩人啊!快,备上一份厚礼,宛儿你随为父一起去拜见这位仙人!”
焦宛儿满脸喜色,心中却暗暗立誓道:“好一位钱先生,我焦宛儿这一世就为你做牛做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