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走到门口,唇锋抿起一抹笑来,而后缓缓步入,举手投足,都似乎是在上级视察一般。
夏寒栖躺在床上,舒服地喟叹。
他知道,他嫉妒了。
叶知秋在嫉妒他。
“寒栖,恢复得怎么样?”
他问,话语里,似乎说不出的关心,但又带着疏离。
夏寒栖颔首:“恢复得挺好的www.shukeba.com。”
“需不需要回家调养几年?”
叶知秋眉心一皱,这话就说出口。
回家,这是要将他踢出去?
夏寒栖点头:“全凭政委指示,家父自然会同叶先生切商。”
“哦?”叶知秋唇角上翘,“你这是,在拿家父威胁我?”
夏寒栖摇头:“不敢,叶先生是政委的父亲,怎么会拿他来威胁你,我这一副服从军令的样子,政委你是从哪里看出来威胁了?
还是政委心里有根刺,看谁都像威胁啊?”
叶知秋不屑与他作口舌之争,开门见山摊牌:“夏寒栖!我们不用浪费彼此时间。
你知道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晏静澜!
你纠缠她两年多,已经够了!
从今往后,离她远一点!
否则,我来帮你,跟她保持距离!”
他帮,可就不是那么温柔了,毕竟外调,可不是什么好事。
夏寒栖星目圆睁,瞳孔里似乎有一汪漆黑的深潭,要把他吸进去。
叶知秋生得很温雅,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京城不少女孩子喜欢背地里讨论他。
可是,这时候,不知怎地,在夏寒栖危险性的眼神流转之时。
叶知秋忽然发现一个耸人听闻的事情,那就是夏寒栖,他生得真的很俊俏!
作为男人,他从不去关注这些。
他喜欢晏静澜,也不是因为她的容貌。
可是,这一刻,一种威胁感,油然而生,他怎么可以,生出这么夺目的样貌!
他不知道女人有多看中男人的外貌。
但是他知道在动物界,色彩鲜艳的动物比较容易吸引配偶。
晏静澜,会不会?
他不敢往下想。
可是夏寒栖冷冷一笑,一句话让他僵在当场:“你们两人真有意思,都喜欢盯着我的脸看,恨不得盯出一个窟窿来。
未必我脸上有字?”
叶知秋猛地吸了口冷气,果然,怪不得,晏静澜会跟他说分手。
原来,她是这么肤浅的女孩子!
“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他咬牙,心里一万个不服气。
夏寒栖冷哼,背过身去,看也不看他:“那总比,外面里面都烂干净了好。”
他捏紧拳头:“你说什么?”
夏寒栖更加不理他:“我说,就你这样也就能够骗骗晏静澜那种傻丫头。
跟我拿个什么劲儿啊!”
“我从没有骗过静澜!”
叶知秋压抑着怒火,病房里的雪白,刺疼了他的眼。
夏寒栖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明知道给不了她想要的,你还非要把人给拴在手里。
再栓几年,人老珠黄了,除了跟你,也没得选择了。
你是这么想的吧?
毕竟,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说服你家老头子。
这两年,你的行事作风我也看在眼里,你是个喜欢给自己留后路的人。
这种没有把握的事情,你一定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说得,只是最保守的一种。
等她年华不再,追她的都是跟你条件差太多的人,她不愿意将就,就只能跟你外边凑合着了。
还有更丧心病狂的,我都没说。
比如,你这么听话,乖乖地四处去参加‘相亲’,到底是想干什么?
听说你二弟,已经找到了一家家世很好的大家闺秀,都升了好几次了。
你这是慌了,还是说,已经开始不择手段了?”
一股寒意从叶知秋的背脊上爬起来,冷汗从额上沁出。
他握住的双拳,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放开。
他轻敌了。
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
他的眼,比谁都毒。
夏寒栖,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唇边漂浮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杀气,他腰间有枪,还有一把瑞士军刀。
可是权衡下,却是万万不行。
他的指尖,在碰到军刀的那一刻,一声尖叫从背后起来:“寒栖,小心!”
女人像受惊的小雀飞进来,她跑到病床前,就这么当着他的面,抱住夏寒栖。
夏寒栖忽然被抱住,先是一僵,然后又惊又喜地转过来,环抱住她。
到底是哪个军医给他治得,这么快石膏板就卸掉了!
当初就应该叫人做手脚,废了他手!
叶知秋眉目阴鸷,盯着夏寒栖环抱住晏静澜的双手。
可是他丝毫不怵,旁若无人地搂着她。
晏静澜回过头来,警惕地盯着他:“你刚刚想做什么?”
叶知秋冰冷的唇锋延伸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晏静澜捏住夏寒栖的衣角,死死一攥,鼓足勇气继续说:“你撒谎!我刚刚分明看见你的手拂过手枪,划到了军刀上面。
你想对寒栖不利!”
男人的自尊心在这一刻被伤到了极致。
叶知秋强忍住怒意,勉强维持好风度,“我思考问题的时候,习惯摸军刀。”
“不,你以前没有这个习惯。”
晏静澜偏偏不放过他。
这太可怕了。
他居然起了杀心。
夏寒栖适时地插进来,阻止晏静澜继续揪住不放。
他这时候同情叶知秋起来,起杀心不要紧,古往今来,为女人决斗挂了的事情多了去了。
可是被戴了绿帽子,戳了胎,还被当面指责的,除了叶知秋,也没别人了。
“静澜,我也有这个习惯。
只不过,在女孩子面前,一般不喜欢表露,怕吓到人。”
晏静澜没那么傻,她很机灵,一听他的腔调,瞬时就安静下来了。
委屈地低头,那粉嫩的耳垂就这么鲜艳欲滴地引诱着夏寒栖和叶知秋的视线。
她不知道,她颔首的时候,有多么美。
最是那不经意的低头,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夏寒栖看得心猿意马,连连干咳:“咳咳。”
挥手示意叶知秋出去,不要妨碍他一亲芳泽。
可是叶知秋差点就真的要拔枪把他们一男一女全部射杀。
深吸一口气才冷冷地说:“这里是部队军医院,注意影响,避嫌。”
晏静澜不好意思地垂着脑袋,手指绞来绞去。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夏寒栖,刚刚看他有危险,就跑进来了。
早知道,就不这么莽撞了。
她心如鹿撞,惴惴不安。
叶知秋额头上青筋暴起,欲伸手将她拉扯出去,说个清楚明白。
可刚一伸手,夏寒栖搂着她的腰肢,灵敏地下床,下一秒,人类历史上最无耻的一幕发生了。
他三下五除二把绷带拆了个干净,嘴里还嘀咕:“特么的!为了等这一天,老子在这里坐牢似的躺了三个月。
静澜,给我把后背上面的绷带给解了。”
晏静澜红扑扑的小脸蛋揪在一起,皱眉:“寒栖,要听医生的话的。”
夏寒栖回过头来,对她龇牙一笑:“军医一个月前就催我出院三次了,不过你对我太好,我舍不得走,死乞白赖的求了他,又在这里住了一个月。
你瞧瞧我,陪他喝酒,腮帮子都喝肿了!
那个老杨头,真不是省油的灯!”
杨叔叔!叶知秋嘴角又是一抽抽。
父亲的战友,居然也跟他这么和稀泥。
“寒栖——”
晏静澜的声音里带了嗔怪之意,可是却没有生气。
夏寒栖就是喜欢她这么一点,不似寻常女孩子那么矫情,可是偏偏又温柔娇滴滴的。
这要是换了大院里那些个姑娘,一定说,你怎么可以骗我,我不理你了,讨厌!
靠!
劳资躺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你么?你倒是说一句‘讨厌’试试。
就是天仙下凡,夏寒栖瞬间也变脸。
他不是没有脾气,只是心性通透,看得更分明。
等着他死乞白赖追的女孩子,即便追到了,也一辈子感觉不到爱。
他追得,是一个跟他心意相通的伴侣。
不是一尊活菩萨!
可是叶知秋是个****,他根本不懂晏静澜的可贵之处,只是凭着本能被她吸引,然后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你们够了!”
叶知秋终于风度全失,怒吼出声。
晏静澜被这样红了眼的他吓了一跳。
夏寒栖转而抱住她,还低声哄她:“不怕不怕,不会动手的!
老杨头说,他下午还要去相亲,现在打架会破坏造型!”
噗!
一口老血差点没从叶知秋嘴里喷出来。
他气极了,可是晏静澜一听到‘相亲’二字,跟炸了毛的猫似的,小爪子就亮起来了。
“伪君子!”
她当年也是这么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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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又听见晏静澜熟悉的声音,叶知秋不怒,反而升起了一抹淡淡的怀念。
现在,父亲西去。
二弟外调去法国做外交大使。
整个京城叶家,他一手遮天,他们之间再也没有阻碍。
晏静澜,他势在必得!
“静澜!我劝你不要做傻事!你跟夏寒栖两个人要是走了绝路。
家里的老老小小,可没人照应。
你父母身体不好,你要他们承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么?
还有你的女儿,夏雪宜!
她的苦头,还在后头!”
一句句,说得晏静澜,心惊肉跳。
这个男人,他怎么可以这么绝情?
当初,可是他见死不救,让她彻底跟他断绝往来。
可是现在,他还可以义正言辞地来指责她跟寒栖。
他到底哪里来的勇气?
“叶知秋,你想做什么?”
她睨着他,唇角溢出嘲讽的笑。
叶知秋只作没看见,继续兀自说下去:“很简单,你跟我回京城去。
我和你同时办理离婚手续,再接着,我们两个领证。
我可以把夏寒栖调去四川或者湖北一带。
怎么都比察察哈尔那里要好。”
“至于你女儿,我说的很明确了,我会将她送去港城。
她的心,根本就不在阿峥身上。
静澜,她比你还会玩弄人!”
说这话,他颇有些生气。
二十多年,他还是无法忘怀被她玩弄的那种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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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她跟夏寒栖就那么气煞旁人的在一起了。
他埋头军务,人不见为净,可是心里到底是不服气。
就这么过了半年,他还得咽不下一口气。
有一天,晏静澜忽然出现在他窗前,岁月静好的模样,让他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最初。
他们刚刚在一起的那段儿。
她也是静静地立在他窗前,像一幅仕女图。
“静澜。”
他轻声喊,以为是一场幻觉。
可是晏静澜娉婷迈来,眉眼满是温柔,“知秋,我要走了。”
叶知秋犹疑,“去哪里?”
“回绍兴去,再也不回来了。”
晏静澜说完,低垂着眉眼,转身离开。
叶知秋再也按捺不住,疯了似的奔出去。
抱住她:“不要走!不要走!别离开我!”
晏静澜拂开他的手,转过来,轻声细语地哀求:“你可不可以送送我?我不会再回来了!
最后一次,你送送我好不好?”
这时候,太多的疑问也不想再去思索。
夏寒栖呐?
问这个,他嫌煞风景。
那种人,没准儿腻味了,就把她甩下了。
只有他,对她才是真心的!
他送她去机场,临行前,被她亲了一下脸颊,心就像被猫子抓了似的,脸爆红,鬼使神差地就跟她上飞机了。
“帮我补票!”
他跟警务员说完,失魂落魄地跟她走。
一路跟她去绍兴,却见晏家宅院里门前,两排低调黑色桑塔纳停放,为首的,是一辆银色迈巴赫。
她下意识地攥紧他的衣角,他搂住她,大步流星地往里面走。
第一次见港城大名鼎鼎的“温肃北”,竟是在绍兴。
他奉父母遗命,来求娶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一头黑发梳得平整,玄黑西装笔挺,侧脸看上去,霸气又意气风发,多了那个年代不该有的华贵张扬。
只是抬眼一看,他心知,这人不是大陆人!
只是没料想,在见他牵着晏静澜走进来时,他伸出手,微微含笑:“你好!温——肃——北!”
三个字平地惊起一声雷。
他跟随父亲多年,哪里不知道温肃北何许人也。
彼时国际金融中心——港城,黑白通吃的首领!
他那间公司,根本就是洗黑钱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