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得有气无力的,一番豪言壮语,说得像交代临终遗言。
等我说完,已经是口干舌燥,他端了杯水用勺子舀着一点一点喂给我,直到那杯水少了一半儿,才悠闲问道,“你说完了?”
我点头。
他这么淡定的反应很出乎我意料之外。
原本,他在飞机场起疑心了,我当时就承认了,说他猜想的都是对的。
那时候,我们刚刚一起经历了生死和缠绵,我不想骗他。
所以他应该早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了,我没有打消去军校的心思吧。
“等等,还没有!”
我又补道,“还有一点,我是曾经在阁楼上答应过你,我不去军校了,我马上去法国,但是我没有跟你保证我会打消去军校的念头。
所以我怀着心思是正当的,也没有违背诺言。”
一直以来,我也是用这个理由在安慰我自己。
夏雪逸点头,“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做一件事情不需要出师有名,你又不是努尔哈赤,想当皇帝还要列出告天七大恨出来。”
我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多嘴。
他却丝毫不再让着我,冷冷地别过头去,又转回来看着我,“再者,你自己作死,我不会再阻止,浮华风尘的女人,感情根本不值钱!”
那一句话字字掷地有声,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我看着他冷酷的眉眼,和凌厉的唇峰,一刹那忽然清醒又忽然糊涂。
他说了什么?
他说,浮华风尘的女人!
我是浮华风尘的女人?
旧上海百乐门的歌女陈白露揽尽王孙公子贵族名流的心,却始终践踏如泥,他难道将我视作这样的人吗?
又或许,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你有话,就留着跟爸妈解释吧,你的事,与我无关!”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病房,很快,一名特护进来看护,这名特护穿着蓝色的制服,不是白衣大褂,也许,是他授意的。
我呆呆地躺在床上,两眼放空,心里刀绞似的难受,一颗心就像被放在泊油路上被烈日炙烤一般。
他说他再也不会管我了。
以后再也不会了。
没有人会给我完全按照我的口味做饭,没有人会完完全全包揽我整个学生生涯,没有人会在我喝醉的时候背我回家。
也不会再有人,任凭我无理取闹也甘愿承受。
夏雪逸走了。
他真的走了。
我早在下飞机的那一天就该明白过来的。
他已经下了决心,要跟我一刀两断。
我潜意识里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局,所以七天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我怕路上的大太阳会让我想起他身上的味道,和离别时冷漠的气息。
夏雪逸真的跟我断了。
我高兴得当着特护的面哈哈大笑,把胸前戴着的玉环扯了下来,拿在手里甩着玩。
“分了!这回真的分了!”
我终于摆脱他了。
让那该死的婚约见鬼去吧!
这一刻,我真的自由了。
去江城看文小宁也没人阻止我。
去找柳寻落也不会有不识趣的人中途冒出来。
万国正也不会再无辜的躺枪,。
还可以跟孟璐璐随心所欲的来往!
所有的束缚都解开了。
可是为什么?
我的心,却疼得抽抽的?
好像失去了最心爱的东西?
我爱他吗?不,不爱!我恨他!
我恨他赋予我所有的苦难。
我恨他今生依旧对我绝情如斯。
可是那午夜梦回百转千回的回眸里,那温柔弥漫的眼神,缠绵悱恻的呢喃,却深深让人眷恋。
他说,“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我的等待还没有开始,他已经离我而去!
所有的相遇碰撞和爱恋,都化为乌有。
“你骗我!”
最后,我嘶哑着哀嚎着,捂着被子,呜咽起来。
都是骗子!
前世骗了我,今生还是骗了我!
我恨他!
我恨他!
整间病房都弥漫着我的哭声!
晚上七八点,我爸爸一身军装,正气凛然地走了进来。
我看也不看他,别过眼去,他却一声力呵地问我,“你怎么躺在病床上?”
我不想听他讽刺,不说话。
他将军帽甩在我桌上,冷着声音吼我,“你这样的人,进了军校都侮辱了那枚军徽!还痴心妄想!”
我顿时从穿上一跃而起,不顾手上输液的针头被扯翻了,鲜血淋漓,厉声质问,“我这样的人?我哪样的人?浮华风尘的人吗?”
呵,真是好笑!一个个的,都认为我是怎样的人?
“夏雪宜,我告诉你,军校不是你弄得花枝乱颤到处窜的地方,你老老实实滚回法国去,这里不欢迎你!”
他的话,说得前所未有之重。
我听得心抽疼,却忽然发现已经感觉不到了,原来已经痛得麻木了。
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出来,看也不看他,径自躺会床上,听着他我一通损,最后,我又翻了个身,丢下一句话,“如果我进不去,我就自杀!”
说完,没了下文。
半晌,我爸猛地抬手将花瓶摔在地上,啪嚓一声响。
门迅速被拧开,有人闯进来。
“犊子玩意儿!自杀?你威胁我?呵,你以为我只有你一个孩子?
我告诉你,你自杀就自杀,我宁愿你现在早点死了,也好过将来连累全家!”
这句话,真是狠狠地打了我爸一个耳光,十年后,他可不就是一个人连累了我们全家,甚至连早就死去的爷爷也被拿出来翻旧案。
我坐起身,看着门外僵立着的男人,忽然想起我爸说的话。
嘴角流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其实,你说得对,你的确不止一个孩子,不过——你知不知道,有的时候,孩子多了也是罪!”
一个巴掌顿时扇了上来,我脸上多出一道血印子,火辣辣的疼,嘴角鲜血淋漓,血液流尽口腔里,腥甜腥甜的味道。
我捂着脸,看着这两个人,他们真像!
只是一个经历了岁月的洗涤和磨练,愈加雷厉风行。
而另一个还正在蛰伏期,冷漠阴郁。
“你干脆杀了我!免得以后拖累你!”
我又厉声喊道,眼泪像珠串簌簌地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