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似懂非懂。
叫人摸不着头脑。
可是我深知,夏雪逸不是无聊之人,更不会讲毫无意义的废话。
他应该是意有所指。
心里思索了半晌。
我稍微收拾了一下,穿好大衣就往外跑。
临出门前,还传来他收拾碗筷的声音,“何必非要去看个究竟,心里有底保持距离最好。”
我没有多言,拔腿往外走。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一个人心湖里的最后一丝光线好像也寂灭了。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压顶。
我走在路上,一颗心快飞起来。
两世,我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虽说追求者不算少数,可是因为自己情商不高,不懂得如何跟异性以恋人的方式相处,最后都不了了之。
一毕业就听从父母的安排匆匆结婚,常年分居两地见不到面,实际上也是孤身一人孑然一身。
文小宁……
真是个令人酸涩的秘密。
我裹紧单薄的大衣,在阴沉的苍穹之下越发迷茫。
此时正是梅子黄时雨季节,可惜这里是京城,并没有颇多意味。
当他撑着伞经过之时,我微微诧异,“叶嵘?”
他闻言,停住脚,怔怔看了我几秒。
微微一笑,“夏雪宜,你这是去哪儿,怎么不打伞?”
说着,凑近,将伞覆在我头顶,玄黑的伞顶莫名一阵压抑袭来。
“我出去一趟,出门的时候还没想到会下雨。”
被夏雪逸的话刺激得脑子不清白,只想快点出门才是真的。
出去一趟能躲开他也好啊。
“原来是这样,那这样吧,你把伞拿着,反正我也快到了。”说着,他直接把伞塞到我手里,手腕力道稳重,带着不可抗拒的霸气。
他那张脸还是平易近人的神色,丝毫没有北方寒冬的肃杀之气。
只是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平易近人”这个词是不可以随便乱用的,只有那些不把自己当人的人,才会说自己平易近人!
因为他们把自己当神!
主宰芸芸众生的神!
我抬首看了看他挺拔的身姿,慑人的瞳孔,只觉得贵气不可方物。
是谁呢?
“那谢谢了,改天还给你,你给我说个地址吧。”我缩了缩脖子,鼻头懂得酸酸的,今天的气温不是很高,我穿得太少了。
他点头,“你给孟璐璐,叫她转交给我。”
我心里忽然明镜似的,“那好,你这是要去璐璐家?”
他面无波澜,“对。”
“那你快去吧,别叫她等急了,我先走了,再见!”
“嗯,再见。”
我们擦肩而过,往背离的方向走去。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进无边汪洋之中。
他拒绝我!
他拒绝告诉我他的家庭住址,却让我交给孟璐璐,让孟璐璐转交。
这说明,他对自己的个人信息有所保留,可是这份保留,除却了孟璐璐。
当初我已经知道他跟孟璐璐之间来往行迹颇多,此刻试探,方知他们之间关系已经密切到了一种地步。
最起码不会是萍水相逢,短暂合作那么简单。
他们两个想干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我无奈甩了甩头,握紧手里的伞,就像捏紧一把打开秘密大门的钥匙。
大约十五分钟,我已经走到学校门口,看了看对面的小吃街,由于放假,生意明显清淡了许多。
但是几个附近居住的小摊贩还在坚持出摊。
犹豫了半晌,我看了下红绿灯,掐准时机走过去,借着黑伞和米黄色风衣的遮掩,把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
街上人来人往,又下着雨,没有什么人注意到我。
终于,看到那闪着红光的麻辣烫招牌时,我不动声色地走到他对面去,找个家米酒馆坐下,隔着透明的玻璃观察情形。
摊主还是那个老大叔,满面风霜,时不时咳嗽连连,看来是感冒了。
我要了碗米酒,刚拿起勺子,这时!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身后走出来。
将他手里的勺子和漏勺给抢过来,示意他去一边休息,那眉眼身形,不是文小宁又是谁!
天呐!
我仿佛又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却又好像丝毫不觉得诧异。
原来那是他爸爸。
原来卖麻辣烫的老大叔是文小宁的父亲。
很惊讶吗?
不!
那晚,他看见我,疯了似的跑开。
他扶着我去医院时,遇见他爸时,两个人的对话。
其实早已经将一切昭然若揭了,不是吗?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他变魔术似的给我变出麻辣烫和豆花来,我却把麻辣烫扔了时,他灰败伤痛的神情。
还有无数次,我求他跟我和孟璐璐去小吃街逛时,他决然怪异的神色。
许多次,他安静听我跟孟璐璐讨论欧洲各国异域风情,却从不发言,因为对于他来说,那里始终是个陌生的地方。
而他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就连手上的手表永远是我认不出的三无产品。
我抽了口冷气。
原来这就是夏雪逸一面缄口不言,一面出言不逊,所要说明的事情!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么……,他三年来,一而再再而三地耐心听校领导强调小摊贩三无食品的恶心和同学的调笑时,是怎样的心情?
明明家就在对面,却偏偏住校。
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怜的自尊吧?
那弱不禁风的自尊,在风吹雨打中,还剩下几缕残片?
没想到,无形之中,我已经伤害过他,这么多次。
这一天,我在这里坐了一下午,静静看着他忙碌,滚烫的锅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可是我却好像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将他看得如此透彻清楚。
他好看眉毛,黝黑的眼珠,笑起来微微羞涩的梨涡,好像刻进了我灵魂深处一般的深刻。
外面瓢泼大雨,我坐在逐渐空无一人的店里发呆,直到一个人走进来,我的思绪还没有终止。
“既然没有勇气走过去,那就离开,耽误这么多时间,岂不可惜?”
夏雪逸悠然走过来,抖了抖肩膀上的水珠,递给我一把伞。
我抬眸瞧了他一眼,把手边的伞拿起来一扬,“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