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七,豫:上震下坤,利建侯行师。
卯时末,风起云涌。
天空云层渐厚,翻涌不停。
陈宸在山门处汇合尹志平,大步流星向山下行去。
过得几息,棂星门下站三道身影,远眺人影没入山林。
“师兄,陈宸现在下山为时过早啊。”
孙不二眼中藏着担忧。
“早点有早点的好,他心在山下,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何况他极为早慧,心中有数。”
“师兄说的有理。师妹不必担心,还有郝师弟在侧,他江湖经验丰富,不会出事的。”
说话的是和马钰、孙不二一起留守山上的刘处玄。
他们三人任务也不轻,除了案牍工作外,还有大堆事务要理顺。
“此番他只是去山脚下的长安,离得近,真有事,我们也能随时驰援。”
马钰补了一句。
孙不二这才稍稍敛去担忧。
三人再不说话,只望向山下。
山路刚好容得陈宸与尹志平并肩而行。
两人运起金雁功,脚下不停。
刚下得半山,才过青阳观,忽的一声惊雷,天空倏忽间黑云压山。
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拨不开。
俄而风骤起,大雨便泼洒而下。
两人赶忙披上蓑衣,戴上斗笠。
身影渐渐融入雨幕,模糊不见。
雨中疾行,顷刻就至山脚。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在山脚歇息,等雨势变小再启程。
山脚滈河水势扩张极快,与早前陈宸上山时的温柔大不相同。
五丈黄流一顷波,挟沙作浪势如河。
山脚河岸边高地眼下有座茶棚,是近日全真教着外门弟子下山新建而成。
接下去一段时间,此处茶棚所在会建起一座道观,围绕道观会逐渐建成一座农庄。
农庄用以接待来自四面八方的童子并接纳流民成为庄户。
滈河两岸靠近终南山这边的大片土地眼下无人耕种,正好分给庄户开垦种植。
茶棚内有一名外门弟子,胡不为。
他原先是青阳观内的火居道士,因为办事可靠又机灵,善于察言观色,现在被派到这里负责监督道观、农庄的营建工作。
胡不为远远看见两道人影自山上下来,连忙煮起茶来。
等陈、尹两人进了茶棚,脱掉蓑衣斗笠坐下后,他便立即捧了两碗茶水上前见礼。
“陈师叔,尹师兄,天寒雨大,湿气深重,先来碗热茶暖暖身子。”
陈宸与胡不为不是第一次见面。
他当初跟徐志岩上山抗包,与他有过一次同路而行的交情。
“老胡,一起坐,别拘束。既在山下,大家又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陈宸端起茶碗,吹了吹,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
尹志平对陈宸倒是好奇大过尊敬,想趁此机会多聊聊天。
“小师叔你有所不知,胡不为和我年岁相近,几乎是同时进的全真。”
“我侥幸被师父看中收入门墙,他却因为小时候逃荒饿得狠了,坏了身子骨,元气大伤,没法学习高深武功。
“后来师父教了他全真基础拳法,让他每日练习,希望有朝一日能恢复元气。”
尹志平找了个话题,顺便拉近三人关系。
胡不为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十来年光阴飞渡,当初的一点不甘也化作一丝长叹埋在心底。
陈宸捕捉到了胡不为眼中这一闪即逝的情绪。
“老胡,志平。我岁数虽小,也知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但《周易》中又有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至理名言。”
陈宸心思转了转,准备拿出《强身健体篇》。
这是他在古墓下方石室,结合八段锦和重阳遗刻首篇,自己练习多天,细细体悟,整理简化后的动功。
其他功法还在细细体悟,惟此功领会最深。
这算是提前教学。
未来要在教中推广,并当成必学科目教给所有道学院学子。
重阳遗刻首篇动功,应该就是重阳真人看了九阴真经《易筋煅骨篇》后结合自己所学梳理而成。
原文动作复杂,不易于推广教学。
“我年幼时曾有幸得一游方道人传授一门绝学,习练不辍能强筋健骨,提升根骨资质,正准备献出来在道学院推广。”
“现在提前教给你们,千万别传出去啊。”
陈宸对两人说道。
这最后一句话也只是提醒他们绝学难得,要珍惜机会。
他俩能提前学到,已是幸运。
要是两人大嗓门宣扬出去,整个全真一个个来找陈宸学,他嫌麻烦。
不如到时间,在道学院统一教学。
随着他影响力的扩大,未来甚至有机会布武天下。
全民推广的最大阻力是食物,练此功会食量大增。
陈宸越想越远。
生产力发展和推广武学之间如何取舍平衡?不能冒进,得循序渐进。
眼下,尹志平和胡不为被喜悦淹没。
他们对陈宸又是敬服,又是感激。
尤其是胡不为,对陈宸感激涕零。
“师叔再造之恩,不为没齿难忘!”
“师叔!”尹志平也同样抱拳。
雨还在下。
尹、胡二人把桌椅推到边缘,留出空地。
陈宸站在中央开始打拳,先从头到尾打一遍,然后一个动作一個动作拆开演示。
这些动作看着稀奇古怪又感觉流畅自然,对柔韧性和肢体控制能力要求极高。
最后他再配合慢动作讲了下最为关键的配套呼吸法门和存念观想诀窍。
“在行功时,观想松树对抗严寒酷暑,从一颗种子萌芽,直至四季常青。”
尹、胡二人目不转睛,全神贯注。
等陈宸三遍打完,就让他们一个一个去试试。
陈宸负手站在一旁指指点点。
“先学会,熟练后自己跟着感觉微调。”
“每个人体质各不相同,要慢慢摸索,适合自己才是最好的。”
动作需要持续练习才能化为身体记忆,配套呼吸法门需要天长地久地坚持,存念观想诀窍更是要自己领悟。
这精简后虽仍然不易,却也难不倒日日练拳的两人。
雨势渐小。
远处长安城的轮廓逐渐清晰。
后方山边一棵大树上,郝大通头戴斗笠隐于树冠内。
隔着细雨远远看见茶棚内三人舞动,听不见声音也看不真切,还以为他们在切磋拳脚。
可怜他老人家偷偷摸摸跟在陈宸身后,热茶没有,挡雨的棚子也没有。
已近午时,陈宸瞧见两人仍然兴致高昂,不得不出声叫停。
他重新穿戴上蓑衣斗笠,一马当先往长安疾行而去。
微风细雨中身影渐渐模糊。
远处隐隐传来清亮嗓音。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