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铭轻轻摇头,上前把郭靖扶起来,“起来吧,你我师徒一场,不必如此拘礼,为师也不在乎这些虚礼,你有这个心就够了。”
这时候的郭靖已经隐隐有了几十年后郭大侠的影子,大半年的军旅生涯对他而言无异于一场蜕变,思想和精神的蜕变。
“这大半年,你成长了不少,跟为师说说,有什么收获?”苏铭转身,给郭靖倒了碗奶酒,递给他。
郭靖双手接过,饮了一口,想了想便说道,“以前,听老师讲历史,总觉得那些帝王将相的一生太过波澜壮阔,尤其是老师曾讲到霍去病在草原上封狼居胥,壮我汉家之威。”
“那时候听到这些,弟子热血沸腾,恨不得取而代之,可这次随军出战,弟子终于明白什么叫兵凶战危,战争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言语中满是唏嘘。
“你能有这样的感慨,这次的收获就足够了。”苏铭听了满是赞许,郭靖思考的越来越深,不再流于表面,这比练一门强大的武功要好得多。
倘若哪一天,他能清楚的分析利弊,看清自己的目标和想要的,那时候,苏铭就能完全放手了。
“带兵打仗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一场战争,史书上或许只有三言两语,但其中的艰辛,牺牲不足为外人道也。”
突然,郭靖看着苏铭的眼睛,说道,“老师,这次在战场上,弟子杀了很多人。”
“杀人,是什么感受?”
郭靖目光垂落,情绪也变得低沉,“第一次杀人,我感觉很难受,亲手将一个人扼杀,那种滋味无法用言语表达。老师,我们都是人,为什么要像野兽一样厮杀,大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好吗?”
他仰视着苏铭,平庸的脸上有很多疑惑,目光也充满迷茫。
有意思,他竟然有这样想法?
不愧是以后的郭大侠。
苏铭嘴角微扬,“你觉得铁木真为什么要发动战争?”说着,他掀开帐篷走出来,天空一片湛蓝,万里无云,阳光灿烂,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郭靖跟着苏铭走出来,脑海里不断回想着苏铭的问题,铁木真为什么要打仗。
发动战争总需要一个理由,理由有很多种,但没有多少人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苏铭走到营地旁边的一个小山坡上坐下,郭靖也坐在一旁,思考了许久后,他只能回答,“弟子不知道。”
“这个问题,需要你自己去想通,为师告诉你的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并不是你想要的答案,其实,很多问题都能从历史中找到答案,你慢慢想吧。”
“从历史中找到答案?”郭靖喃喃自语,再度陷入沉思。
日光正暖,苏铭躺在草坪上晒太阳。
旁边,时不时有牧民赶着牛羊路过,跟郭靖打招呼,郭靖漫不经心的回应,一边思考问题,当他的目光落到牧民和他们驱赶的牛羊上时,他突然愣住了。
牧民们努力赶牛羊,伺候它们,是为了得到更多的牛羊用来吃喝。
大汗麾下有这么多部落,有这么多人,他们也需要东西吃,需要东西喝,但这些东西不会凭空变出来,该怎么得到呢?
要么像这些牧民一样慢慢培养,让牛羊们生育,壮大族群,要么就去抢,击败其他部落,把他们收为奴隶,牛羊和财产分给自己人。
这样一来,问题就解决了。
一瞬间,郭靖豁然开朗,“老师,我想明白了。”
“说说看。”苏铭躺在草地上,阳光倾泻在他脸上,映现出一道完美的侧颜。
郭靖眸子里闪烁着思索之色,“大汗发动战争,是为了得到更多牛羊,更多奴隶,更大的地盘。”
苏铭当即便坐起来,轻轻拍掌,眼里满是赞许和惊叹,“靖儿,能想明白这些,你没有辜负为师的教导。”说完,他站起来,眺望远处的平原。
那里,有许多牧民正在放牧。
苏铭指着那些牧民,对郭靖说道,“你看这些牧民,他们在草原上生活,辛苦放牧,逐水草而居,每年还要给部落贵族和首领供奉辛苦养育的牛羊,甚至还要被抽出青壮参加战争。”
“这些人,其实和他们放牧的牛羊没有区别!”
“轰!”
轻轻一语,落在郭靖耳中宛如惊雷一般,他瞪大双眼,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人,怎么可能跟牛羊一样?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老师,话到了嘴边,却卡壳了,苏铭看到的,和他看到的是一样的东西,他也放牧过,知道做这些事很辛苦。
小时候跟母亲一起生活,他也过过一段苦难的生活,这些牧民看似有一大群牛羊,但这些牛羊当中有很大一部分并不属于他们。
他们放牧牛羊,可一年当中最多只能吃一两次肉食,男人或许吃的次数更多,草原上,唯有贵族和部落首领才能天天吃肉。
而牛羊呢?
它们吃草,长得越肥离死亡就越近,最终奉献出自己的血肉和皮毛,牧民辛辛苦苦一年,不也一样要奉上牛羊?
在草原上,不能给部落上供足够的牛羊,牧民会失去所有的财产,被贬为奴隶。
他们和牛羊,似乎真的没有区别。
想到这里,郭靖额头渗出细汗,只觉得荒谬,人,怎么跟牛羊一样?
他抬头看着苏铭,想要从他那里寻求答案,可他只看到一道离去的背影。
苏铭的声音从风中传来,落入他的耳中,“靖儿,好好想想为师的话,我期待你反驳的一天。”
……
下午,郭靖刚回到家,铁木真的使者就来了。
拖雷站在营帐里,笑嘻嘻的看着郭靖,“郭靖,这几次大战,伱立下功劳,父王特意赏赐,还不接令?”
“郭靖接令。”
“听好了,这次父王赏赐你牛一百头,羊四百头,战马二十匹,奴隶三十個,盐二十斤,茶三十斤。”说完,拖雷走到郭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兴奋的叫道,“郭靖你发财了!”
听到拖雷的话,郭靖并没有感到多少喜悦,眼底反而透着些许茫然。
那些牧民辛苦一辈子或许都没法拥有这么多财产,自己这么轻而易举就有了?
拖雷没有察觉到郭靖的异样,把他拉到帐篷外,外面有一大批人正在候着,他指着郭靖对那些人道,“以后,他就是你们的主人。”
“见过老爷!”
稀稀疏疏的声音将郭靖惊醒,他看着众人,有些懵,我成老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