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青终还是没有拗过李骥。
在大哥的口头指挥下,她先是用家里那根已经生锈的大头铁针,通过烧制钳弯的方式,制作出了一只简易的钓钩。
而后,找到一根结实的长绒蛛丝充当鱼线,将之牢牢的绑在钓钩之上。
再之后,她又到自家的屋后,伐了一根新鲜且韧性十足的细长紫竹,简单的过火烤制硬化了一番之后,就制成了一根全新的钓杆。
至于浮漂,则更简单了。
李骥随便在院中找了几颗指尖盖大小的油木,将它们均匀的一一穿在鱼线上,确保它们可以轻松的浮在水面又不会被河水浸透。
如此,一副简易的钓鱼工具就算是完成了。
“就这,真的能够捉到鱼儿?”
看着刚刚赶制出来的这套奇特器具,李青青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显是并不相信李骥真能用这些东西钓上鱼来。
河里的鱼儿又不傻,别人用渔网都难得捕上几条,大哥这又是线又是钩的,能捉得到才怪!
“能不能钓上鱼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骥没有过多争辩,对于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钓具,甚至都不知钓鱼为何物的小丫头而言,跟她解释再多也是无用。
只有当她亲眼看到鱼儿咬钩,并被顺利钓离水面时,她才会彻底相信。
而作为一个有着十几年野钓经验的资深钓友,李骥对自己的垂钓技术一直都极为自信。
况且,这里可是极少有人垂钓的古代。
牛家屯还有附近的村民甚至都不知垂钓为何物。
显然,附近水域之中的那些鱼儿也是一样,全都是没有经历过饵料诱惑与咬钩之险的“小白”鱼。
远没有他当年野钓之时,所遇到的那些身经百战,不知咬过多少次钩的鱼儿更聪明更狡猾。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里的小白鱼在初次遭遇饵料诱惑时,必然会争着抢着来咬钩!
想到这里,李骥不禁双眼放光,仿佛看到了自己不断摇杆,鱼获满满的情景,即时就变得兴奋了起来。
钓鱼佬的快乐就在于此,一般人根本就体会不到。
跟小妹招呼了一声,李骥便自信无比的带上他刚刚在墙角挖到的蚯蚓,扛着新做的钓具,直接就出了门。
不过没走两步,他就有些气喘,面色也跟着变得有些苍白。
这副身体,重伤初愈,气血亏空,再加上这半年来多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缺少营养滋补,虚得厉害。
这种状况,别说是出去钓鱼,他能不能自己走到河边都是问题。
“哥,小心些!”
“真是的,身体才刚好一些,在家里好好歇着不行吗,非得到河边去冒险……”
李青青见状,紧步从后面跟了上来。
主动将大哥手中的东西全都接了过来,之后又腾出一只手搀起了李骥的胳膊,不过小嘴巴却嘟囔个不停。
感受到小丫头手上传来的力气,李骥有些摇晃的身形瞬间就稳定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小丫头虽然身形瘦小了些,可这一身力气却是极大,平日里只手就能举起数十斤的重物,犹如成人一般。
这也是李骥为何一定要拉着她一同前去钓鱼的原因所在。
钓鱼既考验耐心,同时也极考验力气。
他身上若是无伤,自是没有任何问题,独自一人即可轻松将咬钩的鱼儿拉起。
可是现在,他连走路都虚浮无力,气喘不已,若是不找一帮手,如何能如愿将鱼儿钓起?
李骥直当是没有听到小丫头的嘟囔声,被其搀扶着,一步步走向院门。
出了院子,李骥好奇的左右打量观望。
这还是他自来到这方世界之后,第一次走出自家的院子,观看牛家屯的全貌。
与他之前想像中的相差不大。
为了躲避山林中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现的凶猛野兽,牛家屯内各家各户聚集而居,房子的布局都极为紧凑拥挤。
房前屋后所预留下的过道也是狭小得可怜,只能容纳两人并排行进。
而且,村中的道路坑洼不平,路边时有杂草丛生,草丛中还隐有一些骚臭味传出。
显然,为了方便,屯子里的人时常都会在路边解决三急问题,卫生条件堪忧。
出了院门,看到前面一户挤着一户的房屋布局,李骥又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自家那座被安置在最后一排,孤零零的残破小院儿,不由微微皱眉。
整个屯子,只是他们老李家,是位处在所有房屋的最后一排。
背山而居,左右无邻。
门前又被高高的篱笆、绿植遮掩,所以哪怕是坐在院子里,李骥之前也不曾看到屯中的大概景象。
他们家,好像是被排挤了啊。
不止被单独的安置在了村子的最后一排,而且前后左右竟然连一个邻居都没有,空旷得让人心中有些发毛。
还有就是,他受伤卧床的这一年来,屯子里除了村正一家前来瞧看过外,再未见过村里的其他人过来。
由此也可见,他们一家在牛家屯,似乎并不受人待见。
“哥,咱家毕竟是外来户,十几年前才新迁进牛家屯,所以才会被村正爷爷给安置在了这里……”
“阿爹阿母说,牛家屯肯收留咱们,给咱们一个落脚安生的地方,甚至还在村东分了三亩旱田给咱们,就已经是大恩大德了,咱们得知道感恩。”
似看出了大哥眼中的疑惑与猜疑,李青青适时开口解释,说讲缘由。
她知道,自己这个大哥自受伤之后,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以前的很多事情全都不记得了,否则绝对不会露出刚才那种表情。
这牛家屯内的村民全都姓牛,世代居于此地,且彼此之间都有一定的血脉亲戚关系,团结且排外。
他们老李家做为牛家屯数百年来唯一的一户的外姓人家,于十八年前才移居于此,不被人刻意欺负就算是不错了。
李骥闻言,微微点头。
他今天才刚过了十八岁的生辰,十八年前,正好是他刚出生不久的时节。
可以想象,以他们老李家不知穷了几辈子的家境来说,当年父母带着他这个才刚出生的婴儿流落至此,必然是落魄之极。
能被牛家屯的村正好心收留安置,确实是大恩大德。
兄妹二人一边说,一边走,过了两条街,竟连一个人都不曾碰到。
知道大哥受伤之后,以前的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李青青便边走边开口为其解说。
现在是正午时分,烈阳正浓,山中的野兽大多都小憩不出,正是村民下地或是入山采药的大好时机。
此时屯中的村民无论大小,只要能跑得动,全都出去干活了。
想要见到人的话,只有等到太阳即将落山的傍晚时分。
李骥了然,在李青青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向村外。
好在,村子不大,前后只有几十户人家,没走几分钟,就到了村口处。
也是在这时,李骥才看到,在村子的外围处,被人用削尖了的干枯树木围成了一道长长的的防护围墙。
围墙高约五米,几乎全是用整根的木桩连接围拢,密不透风。
围墙的顶端不仅有削尖的木锥,还爬满了一些浑身长满了尖刺的荆棘类藤蔓,可以防止外人或是野兽攀爬。
这围墙,似乎高得有些离谱了啊!
足足五米多高,两三个人叠撂起来,都未必能看到墙外。
李骥抬头仰望,瞬时就感觉到了几分压抑。
村里人之所以要把围墙修得这般高,别不是山林中真有什么巨型野兽吧?
胡思乱想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村口处。
高大斑驳的围墙下方,有两扇同样用巨木打造的棕色大门,此刻大门完全敞开着。
门口的下方,有两位身形极为健硕的青年人把守着。
李骥抬眼望去,目测这二人的身高至少也得有两米开外,高了他大半个身子,仿佛小巨人一般。
他们身上穿着简单的灰色粗布短衫,背上背着墨褐色的长弓,腰间也各自挂着一把上了皮鞘的大刀,看上去威武非凡。
二人裸露在外的双臂,色泽暗黄,肌肉鼓胀,线条分明,比李骥的大腿还要粗壮上几分,爆炸性十足,一看就极有力气。
见李骥兄妹从村内走来,二人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们一眼,而后把头扭过一边,懒得搭理他们。
“牛二哥,牛朋哥,辛苦了!”
“我哥的身子刚好一些,我带他出来走走!”
二人虽然不理人,但是李青青却还是主动开口跟他们招呼了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
被称为牛二的青年有些不耐烦的冲他们摆了摆手:
“村里的规矩你们都知道,日落闭门,不想死的话就早点儿回来!”
李青青连忙点头应是,而后拉着李骥快速通过大门。
刚出村不久,李骥就听到身后传来两道毫无遮掩的嘲讽之声:
“废物就是废物,采个药都能把自己给摔得半死,真不知村正爷爷看重他什么,为何一定要把他们留在村里!”
“是啊,一个没有半分力气的废物,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丫头片子,呆在村里只会拖咱们的后腿,村正爷爷早就该把他们给撵出去了!”
“要我说,当年村正爷爷就不该收留他们一家,全都是吃白食的累赘……”
李骥闻言,面色微变。
这二人说话太难听了!
虽然在此之前他就已经猜到,他们家在牛家屯的处境不会太好,可是却没想到会恶劣到这般地步。
他们兄妹都还没有走远,那两个守门的青年就敢这般大肆羞辱议论,可见屯子里的村民对他们兄妹有多么嫌恶了。
李骥有心想要回去跟他们理论一番,可胳膊却被李青青死死的拽住,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哥你别多想,牛二哥与牛朋哥虽然嘴啐了点儿,但是并没有恶意,也从来都没有真正为难过咱们家。”
怕李骥生气,李青青一边拉着他往前走,一边小声向他解释道:
“咱们家入户到牛家屯后,不但占了牛家屯的部分田地,还让屯子里平白多了四份人头税额。”
“以前阿爹阿母还在的时候,每年都会交钱补上税额,可是现在,家里没了收入,哥你又受了重伤,只能硬着头皮先欠着……”
“算下来,自阿爹阿母离世后,咱们家已经有近三年都没向屯子里交过税钱了。”
“按照惯例,所有的税钱全都会平摊在每一位村民的身上,村里人也是觉得吃了亏,所以才会开口抱怨两句。”
“待以后咱们有了钱,把欠下的税额补上,他们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李骥默然,没想到竟是他们家欠了屯子里的钱,难怪别人会不给他们好脸色。
“青青,你跟我说说,那个人头税是什么,每年大概需要交多少钱?”
李骥开口向李青青询问,不知这里的人头税,跟他记忆中那些历史上的人头税是不是一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