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信重与朝仓景高又商量好起兵的一些细节,包括起兵的具体时间,如何互通讯息,起兵后可用的行军路线等等,山本勘助也时不时地发表意见,这让朝仓景高对这位相貌丑陋的跛脚武士刮目相看。
“殿下,今天是‘大晦日’(类似中国的除夕),请在城中用膳,随后我派人护送你们前往边境。”朝仓景高客气道。
信重摇了摇头:“不了,国内尚有要事处理,就不多做逗留了。对了,多问一句,殿下可知朝仓弹正将何时对我若狭发动侵攻?”
“我接到的手谕上要求,各地正月初五完成所领动员,正月初八全部到达金山城汇合。”朝仓景高据实相告,毕竟现在还需要信重帮他牵制住朝仓景滴,自是要给他提供足够准确的信息。
“我明白了。”信重微微颔首,心里盘算了一下,幸好时间来得及。
“那在下便告辞了。”信重起身行大礼,随即便在朝仓景高近侍的引导下向“次之间”外走去。
“这位武田氏新当主,还有身旁的三个家伙,都不是一般人呐。”望着信重四人远去的背影,朝仓景高不禁感慨道。
当天夜里,一行四人再次回到了能乡白山,此时天上突然绽放了朵朵烟花,如同点点繁星一般,将白雪皑皑的山林和崎岖的山路照亮。
“停一停,好好欣赏这漫天璀璨的烟花吧。”说着,信重等人在一棵雪松下盘腿席地而坐,仰头望着夜空,露出一脸满足的笑容。
“新的一年到了。”这是信重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新年,没想到竟是在这荒郊野岭度过,好在身旁有山本勘助他们几个陪伴,倒也不觉得孤单。
“主公,不嫌弃的话,喝一口吧,暖暖身子。”山本勘助从腰间解下酒葫芦,递给一旁的信重。
这个时代的日本,民间还是习惯喝被称为“浊酒”的米酒,所谓的“清酒”的流行,要到江户时代以后了。
信重拔掉壶塞,贴近鼻子嗅了嗅,只觉一股酒香扑面,一口下去,绵密甘醇,口感独特,令他不禁啧啧称赞。
“勘助,你不仅剑术功夫了得,这选酒的功夫也不一般。”说罢,信重意犹未尽地将酒葫芦递给了一旁的熊谷隆直和武藤光佑,两人饮下后也是称赞不已。
“主公谬赞了。”山本勘助嘿嘿一笑。
“勘助,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信重说道。
“说什么商量,主公想让臣做什么,只管说好了,臣一定竭尽所能。”山本勘助止住笑意,变了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你们富士山本家的通字是?”信重问道。
“我们这些乡野武士,没那么多讲究,时间久了,也记不住是‘贞’字还是‘幸’字了,我倒是更喜欢后者,毕竟父亲和兄长都是用的这個字。”山本勘助回答道。
“咱俩能在这荒郊野外相遇并且成为君臣,也算是一种缘分,我想把我名字里的‘重’字赐给你,以后你就改作‘重幸’如何?”
“主公要赐臣偏讳?!”山本勘助大喜过望,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
熊谷隆直和武藤光佑两人也被信重的决定惊到了,先不说武藤光佑,毕竟跟在信重身旁没几天,这熊谷隆直可是信重的从弟,他都没有“一字拜领”,怎么就轮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相貌平平、身有残疾的山本勘助?
“是啊,你不愿意么?还是嫌弃我若狭武田氏家格不高哈哈……”
“臣不敢,臣高兴还来不及呢!主公与臣才刚刚相识,便对臣如此器重,臣实在无以为报!山本重幸日后定当竭尽所能,竭诚奉公!”山本赶忙朝着信重跪拜道,感激涕零,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茂五郎!”信重紧接着喊道:“我命你为本家的侍大将,大盐城主,知行一千石!”
“哈!谢主公!臣必当以死相报!”熊谷隆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一城之主,摆脱对父兄的依赖,以侍大将的身份进入武田氏重臣之列。
“新九郎!”
“臣在!”武藤光佑大声回答道。
“我命你为本家马廻组头,知行八百石!”
“谢主公!”武藤光佑叩首谢恩。
“新九郎,我和大野郡司相比实力还是略有逊色,加之你刚从越前回国,我不能马上给你过高的待遇,请你理解。”信重诚恳地解释道。
“主公不必多说,臣明白。若是贪图荣华富贵,臣便不会回若狭了。臣真心祝愿主公武运昌隆,祝我武田氏早日实现若狭一统!”
武藤光佑早先在朝仓景高处被封为侍大将,知行高达一千五百石。如今他舍弃一身荣华和光明前途,来到信重身边,仅凭这点,就赢得了信重的足够信任。
“这一路能顺利走下来,多亏了诸位,信重感激不尽!”说罢,信重欠身向三人行礼,三人则郑重回礼。
“诸位也看到了,我这若狭守护,竟连一个郡司的实力都不如,实在惭愧。希望诸位能继续辅佐我,早日完成历代武田氏当主的夙愿,再现我武田氏雄风!”
“臣等敢不从命!”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如同历史长河中那些英雄人物,转瞬即逝却活得灿烂四射。
“不知我会是哪一朵烟花呢?”信重仰望天空,常常舒了口气。他明白,只有尽快积攒实力,改变若狭“主弱臣强”的现状,才能向实现自己的野望迈进,才能在不久的将来,让自己这朵烟花升得更高、绽放得更盛大。
天文八年,正月初二清晨,经历了两天的风餐露宿后,信重一行四人翻过若狭、近江、越前三国交界的三国山,正式返回若狭国。沿着折户谷和耳川河谷一路向北,最终于傍晚抵达国吉城的城下町——佐柿町,信重决定先去国吉城会一会栗屋胜久,明日再前往三方城。
“主公,中午路过马场时,臣在想,为何朝仓军非要攻打国吉城下的椿峠,他们沿着野坂岳西麓河谷,也能进入若狭。”在进城的路上,不甚清楚若狭地形的山本重幸问道。
马场是一个位于佐柿町以南不远处的小村庄,那里群山环绕,耳川、横谷川、奥谷川三川交汇,其中沿着横谷川河谷向东便能抵达野板岳,沿着西侧的小河谷一路向北,便能抵达若狭、越前边境重镇金山城。
“重幸,伱来自骏河,可能不知道,你说的那条路地势崎岖,除了农夫猎户,少有人涉足,况且如今北陆白雪皑皑,这段山间小路大雪封山,大军是没办法从那里穿过的,只有国吉城所在的椿峠,周边地势相对平坦,适合朝仓集结大军侵攻。”
一旁的熊谷隆直解释道。作为熊谷氏的一员,他对三方郡的地形了解得十分透彻。
简单说来,金山城到国吉城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一”形,另一条是“凵”形,前者是大路、近路,适合大队人马通行;后者是小路、远路,仅在不下雪的情况下适合小股队伍通行。
山本重幸听罢微微颔首,若有所思道:“趁着还有时间,臣明日想去实地探查一下。”
信重点头答应,并表示待会见到栗屋胜久,会让他派遣两个熟悉地形的武士随山本重幸一同前去。
没多久,四人便抵达国吉城西南山麓的城主居馆。
得知信重亲自到访,栗屋胜久惊喜不已,赶忙出门迎接,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武田氏新任家督,他心里充满了好奇和忐忑。
“主公到访,臣有失远迎,请您恕罪。”和栗屋元隆对武田氏的傲慢不同,栗屋胜久显得颇为恭敬,他拜伏在地上,诚挚地向信重表示歉意。
“这就是分家和宗家的区别吧。”信重心想:“也许是常年被栗屋宗家的压制,造成了他现在这种恭敬谨慎的性格。”
想想自己刚还俗时,面对当主武田信丰,不也是这么谦卑恭顺么?
“起来吧。”信重不以为意地说道。
栗屋胜久起身抬头,目光正好与面前的熊谷隆直交织,顿时变了脸色:“隆直大人,您怎么也会来我这国吉城?”
“在下是护送主公前来的,请胜久大人不要误会。”
熊谷隆直知道,这位栗屋胜久和熊谷氏因为国吉城的归属闹得很不愉快,但他和熊谷胜直、熊谷元直不同,既然是信重的直臣,更多地则是从信重的角度考虑问题。大敌当前,他不希望与栗屋胜久因为个人恩怨耽误了大事。
见熊谷隆直态度诚恳,不像是来故意找茬的,栗屋胜久也放松了戒备,躬身将众人迎入馆内。
众人刚一坐定,信重便开门见山:“你的信我已经收到了,全领动员的命令也已经下达,此番前来,是想听听你对当前形势有何看法?”
“臣已收到全领动员的消息,万分感谢主公对臣的信任。”栗屋胜久再度拜伏行礼,随即眼神坚定地回答道:“臣可能有些狂妄,可只要臣在这国吉城一天,便一天不会让朝仓军越过椿峠、深入若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