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勘助直勾勾地盯着信重,眼神中充满了狐疑:“您是……若狭守护?”
“怎么,不像么?”信重笑着问道。
山本勘助晃了晃脑袋:“小人是听说若狭武田氏家督易主,可没想到会是您……况且,据闻最近越前朝仓氏和你们武田氏关系很是紧张,可方才武藤大人又说您们要去越前办事,这种时候一国之主会仅带两名随从去敌国?小人着实不敢相信。”
“茂五郎,将我的印信拿给山本大人看看。”
熊谷隆直从马背的包袱中,掏出刻有武田氏家纹的印信,交到山本勘助手中。
山本勘助捧着印信仔细端详,确认无误后,这才将其还给熊谷隆直。
“请殿下恕罪。”山本勘助费劲地跪拜下去,向信重说道:“殿下救了小人一命,小人还怀疑殿下的身份,实在不可宽恕。”
“无妨,”说着,信重走上前将山本勘助搀扶起来,替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和蔼地说道:“这下相信我的身份了吧。”
“那是自然,”山本勘助认真地点了点头,可还是对信重的来意表示好奇:“小人也是周游越前刚准备去美浓,期间可是听说朝仓弹正准备对若狭动武,各地都在动员,殿下这时候来越前,岂不是自投罗网?”
“正因为越前正在动员,我才要赶在动员完成前赶到亥山城。”信重回答道。
“亥山城,那可是大野郡司的居城……”纵使聪明如山本勘助,他也不知道信重究竟为何要以身犯险。
“先不说这些了。”
山本勘助也觉得自己过问得太多了,便立即收声。
“山本大人,现在在哪高就?”信重话题一转,关心起山本勘助的近况来。
山本勘助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实不相瞒,刚才跟两位大人也说过,小人现在只是一名浪人。”
“既然如此,大人可愿意跟我回若狭?”信重抛出橄榄枝。
“回若狭?殿下的意思是……愿意登用小人?!”山本勘助一脸惊讶地望向信重:“您真的愿意用我这样一个独眼跛脚的浪人?”
“除非大人不愿意出仕我武田氏。”
“小人一介浪人,哪有资格挑挑拣拣,您愿意登用小人,那对小人来说是天大的幸事,只是……殿下难道不想听小人自荐一下么?”
山本勘助激动不已,但还是保持了一份清醒,他不知信重为何要登用自己,是真的出于对自己的了解,还是出于同情,又或是出于其他目的。
“我说过,我了解你。”信重随即便将山本勘助的人生轨迹和近期的境遇一一道明,山本勘助惊讶万分,没想到千里之外的若狭,还有这样一位大名如此了解自己。
此时,就连一旁的熊谷隆直和武藤光佑也颇为惊诧,他们不知信重是从哪里得到的山本勘助的信息,既对山本勘助刮目相看,又对这位年轻的当主多了几分敬佩。
“主公!”山本勘助再度跪拜在信重跟前,眼中泪花闪烁,浑身颤抖着说道:“勘助的性命今后便交给武田家了!”
“甚好!”信重拍了拍山本勘助的肩膀,郑重道:“今后,便有劳勘助了!”
“万死不辞!万死不辞!”山本勘助觉得自己总算是苦尽甘来、遇到明君了,不枉自己费劲力气来一趟越前。
“勘助,此番我去越前,极为凶险,我待会手书一封,你先行待会若狭武田氏馆,交给香川盛久,他会给你一切安排妥当的。”
“主公不愿带臣一道去亥山城?”
“不是不愿,这一路风险太大,你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先回若狭好生休养,待我回去咱们再从长计议。”信重好生劝慰道。
“臣虽然瘸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但能走路、能骑马,能拔刀砍杀,能护主公周全。况且臣刚从越前回来,对这一路比较熟悉,加之收集了一些信息,遇事也可为殿下参谋。”山本勘助不愿自己被特殊对待,执意要跟信重一同前往亥山城。
“主公,勘助的剑术臣和茂五郎都看得清清楚楚,绝对在我等之上,带他一起上路,遇事也有个照应。”武藤光佑也从旁劝说。
信重思忖片刻,最终答应了山本勘助:“行吧,那便跟我一起去吧,茂五郎,给勘助收拾下伤口,换身干净的衣服,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下午时分,一行四人翻越能乡白山进入越前国境内,随后沿着蜿蜒的云川河谷一路向北,最终在凌晨抵达亥山城城下町。
这一路上,信重和山本勘助也说明了此行的来意,山本勘助起先也和熊谷隆直等人一样,对信重的险棋表示不理解。
但既然答应出仕,便要尽到做臣子的本分,山本勘助执意让信重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以便帮他分析计划成功的可行性。
亥山城近在咫尺,信重也觉得是时候告诉三人自己的计划了。
“我打算劝说次郎左卫门趁着朝仓军倾巢出动,挥师攻打一乘谷城,夺取朝仓氏家督之位。我若狭武田氏则可利用其中的混乱,分得一杯羹,我的设想是,一举拿下敦贺郡,与越前朝仓氏划岭而治。”
由山中峠、木芽峠、栃木峠(简称木岭)组成的山岭,将越前国分成岭北、岭南两部分。其中岭南就是敦贺郡,此处与越前国其他地区之间的往来较为不便,反而与西侧的若狭国和南侧的近江国往来较多,风俗也较为接近。
信重期望拿下岭南,以木岭这道天然屏障为界,和朝仓氏分庭抗礼,保若狭长久安宁。
“主公,若是您早先跟臣说是这样的计划,臣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带您冒险来越前。”武藤光佑语气中不免有些抱怨:“这已经不是一招险棋了,这完全是在痴人说梦!”
“是啊,大野郡司和敦贺郡司,可是越前朝仓氏的两大支柱,恕臣直言,您想得过于天真了!”熊谷隆直也忍不住直言劝谏。
“勘助,你也是这么想的么?”信重将目光汇聚到山本勘助身上。
“主公,臣这次在越前游历了三个月,从大野郡到敦贺郡,从三国凑到一乘谷城,都有所涉足。
总体说来,朝仓家对一门众的重用程度远超于周边其他大名,这其实是一把双刃剑,虽然一定程度上保持了国内的稳定,但也使得一些能力平庸或者包藏祸心的同族之人得以在家中身居高位。”
“正是如此,如今的敦贺郡司朝仓景纪平庸无能,空有武力;大野郡司朝仓景高,乃当主朝仓孝景的弟弟,一直觊觎朝仓家督之位,只是缺少一个时机,况且我听闻,近来兄弟二人矛盾日渐尖锐,朝仓孝景大有罢免其大野郡司之职的想法。”
“朝仓景纪是朝仓宗滴的养子,靠着他的庇佑当上了敦贺郡司,坊间确实有传闻敦贺国人对其有所不满;至于朝仓景高意图谋逆之事,臣就未有耳闻了,不知主公从何处得来,是否准确?”山本勘助问道。
信重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在互联网上获得的消息。
历史上的朝仓景高,确实在天文七年前后因为意图篡夺家督之位,而被朝仓孝景罢免,两年后更是逃往若狭寻求武田信丰庇护,最终客死异乡。
而他的儿子朝仓景镜则是继承了父亲的“遗志”,在后来的一乘谷之战中,弑杀朝仓孝景之子、朝仓氏末代当主朝仓义景,进而投降织田信长,也算是为朝仓景高报仇雪恨。
因此,信重断定,此时的朝仓景高已有反心,若是能加以利用,可保若狭东线安宁。
“我能保证我的消息准确,至于计划,你们也都知晓了,至于是去是留我都无意见。”
信重言之凿凿,山本勘助虽然仍对信息来源表示怀疑,但也不再多问。
倒是武藤光佑提出了一个疑问:“主公,即便次郎左卫门答应主公起兵,可朝仓宗滴尚在,他是断不会让朝仓家陷入混乱的。”
“只要次郎左卫门肯起兵,主动权便不在宗滴手里了。”山本勘助不愧是才智过人,他已然刻明白了信重的意图:
“宗滴届时只有两個选择,要么回师平叛,要么在国吉城和吾等鏖战,坐视一乘谷被攻陷。你们觉得他会选择哪个?”
“当然是回师救援一乘谷城,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家中骚乱不平,前线军士的士气以及粮草供应都会受影响。”武藤光佑回答道。
“没错,宗滴撤兵之日,便是我军夺取敦贺之时。”山本勘助点了点头。
“可这样一来,次郎左卫门可就危险了,论能力和兵力,他是打不过宗滴的。”熊谷隆直担心道。
信重确实不以为意:“到那时,朝仓两派谁取得最终胜利,对我们很重要么?”
“主公,原来您只是想引诱次郎左卫门出兵,以牵制宗滴,从而为我军夺取岭南创造时机?”
信重点了点头:“仅此而已,他们谁胜谁负,都会使得朝仓家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无力进犯若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