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议事堂里的九溪士族除了杜洪和少数几人未作表态之外,人人激愤,牟氏一族在众人口中仿佛是九溪士族之耻,天字第一号大逆贼。
这其中自然是有共识存在的,牟广阖族上下尽数被捕拿,且有风声传出还要对他们用刑,为了将事态控制住不再扩大牵连,牟广便只能当做一个弃子,一族将所有罪责都抗下,尽快了结,这样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黎珩目光扫过众人,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寒意。
原本有着共同利益,在一个战壕里并肩作战的战友,在这个时候却仿佛变成了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世间最大的讽刺莫过于此了。
黎珩突然转向侍立在一旁的娄仲厚,问道:
“那牟广等人收押后,可曾招供?”
“回禀大老爷,牟广此人死硬至极,审讯时一直矢口否认卞氏灭门一案为他们一族所为。”
娄仲厚此言一出,议事堂之中原本几个心怀叵测者均心头一松。
可下一刻娄仲厚的话就让他们再次紧绷起来:
“不得已之下,小的向杜提刑借了几名长于审讯的刑官,上了刑之后,那牟氏中才有人松了口,说是卞氏灭门前夜,桂、章、简家等几家邀自家家主赴宴,具体谈论何事他们也不清楚,只知道牟广回来之后便面色阴沉,长吁短叹。
翌日晚上,他们中有人曾听到府中有动静,牟广独自一人离开不知去了哪里,临近寅时才回来,而后他们便听到卞氏被灭门的消息。”
听到这一番话,被点到名字的几家当即坐不住了,急声辩解:
“此乃捕风捉影之谈,那牟广自己做的孽,和我等邀他赴宴又有何关联?请主公明察!”
“对!或有小人从中挑拨,我等并无异心啊!”
“定是那些人受不住刑,为求脱罪,胡乱攀咬,那牟家人再怎么不堪,怎么说也归属于圣人血脉,娄大人对其贸然用刑,是不是有违律法...”
“.....”
几个人争相恐后,生怕慢一点就被指为牟广谋害卞氏一族的同党,甚至有人忍不住将责任推到了娄仲厚身上,暗指他不懂规矩,罔顾律法。
见此,娄仲厚还未说话,杜彬却是神色微变:
“诸位大人,娄大人对牟广等人用刑乃是经过主公首肯,且在理政司备档的,否则我怎敢出借本衙刑官?”
直到此刻,刚才出言指责娄仲厚的那人才自知失言,娄仲厚说白了就是自家主公的家奴,没有主公的授意,他又怎敢擅自对领内士族用刑?
他望了黎珩一眼,讷讷的闭上了嘴巴。
“这么看的话,牟广十有八九和卞氏灭门一案脱不了干系了?”
黎珩眼眸里隐藏着冷芒,抬眸看向一直未出言过的杜洪,淡淡问道:
“杜洪,理政司乃是各衙之首,你说说,该如何处置?”
听到黎珩点自己名字,杜洪心头轻叹了一声,而后起身拱手道:
“若牟广真行谋害同僚之举,自是罪不容诛,但此事牵涉甚广,且眼下证据并不明晰,属下以为,可先将其收监,待到查实后,再做计较,以免冤枉无辜。”
黎珩闻言点了点头,道:
“此乃老成持重之言,那就按杜洪你所说的办吧,仲厚,这几日你和刑狱司一道,务必将此事调查清楚。”
一旁娄仲厚拱手应诺,而其余众人见今日气氛诡谲,领头的杜洪也是如此,面面相觑,却也不敢继续再说什么。
“接下来,就该说说,前些时日的乱民冲击官衙、当街袭杀官吏之事了。”
黎珩目光淡漠地从众人脸上掠过:
“你们谁来给我解释解释,什么时候,九溪之地会发生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
要说卞氏灭门和钱税司遇袭一事相比,后者虽然没有造成太大伤亡,但性质上绝对要恶劣不少。
不提众所周知罗诚素来是黎珩心腹,就说事件发生的位置,前者只是发生在城外荒僻的卞氏族地,而后者则是处于九溪城核心之地。
众目睽睽之下,官吏遇袭,这可是极为动摇统治秩序的事。
而卞氏灭门知晓的人群要少得多,只是在中上层之间流传。
官吏当街遇袭这件事,往小了说,是府衙威严遭到挑衅,往大了说,这是在向民众宣示,府衙并没有能力保证城内的安全,这就足以破坏黎珩在九溪领营造了很久才出现的稳定发展环境。
“属下有罪!”
叶烜麻木的再次起身拱手,被在场众人的目光一齐盯着的感觉,实在糟糕透顶。
“你确实有罪,捕盗司在你手上都烂成什么样了!”
黎珩语带厌倦之色:
“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今日苦主也在场,来,你们说说有什么办法,能让这种事今后不再发生!”
黎珩此言一出,在座之人皆是低垂下脑袋,一片寂静。
这能有什么办法?
若是按照明面上的说法,乃是盗匪入城作乱,那也就只有在城中四门严加盘查了。
但这也只是治标罢了,世道这么乱,贼匪横行,他们区区九溪一地,哪能管得住流窜来的山贼土寇?
唯有黎珩,似乎早就料到众人不会答复,正待他继续说话之际,江煌却忽然走上前来,躬身一礼:
“启禀主公,属下倒是有个法子,或能绝了贼匪祸患。”
“哦?”
黎珩饶有兴趣地瞥了江煌一眼:“你且说来听听。”
江煌恭敬地说道:
“听闻主公新置了抚烈司,许军中伤残军士为吏,不若在领内每五里置一岗哨,名曰抚民使,择烈选之吏担任,令其巡查乡野,辅以精壮民夫,定可震慑贼匪,令其远遁。”
“属下以为江大人此策不妥!”
不等其他人表态,立马便有反对的声音响起,只见九溪士族间一人站起身来,朗声说道:
“烈选之吏已是伤残之躯,若再派出去巡视乡野,岂非要他们拿命去填?若让外人见得,岂不要笑话我九溪无人?”
“此言有理!再者,军卒多出于贫寒之家,乃性情刚烈、易于为非作歹之徒。在军中时,尚有将帅严加管束,若是作为抚民使放入乡野,万一其巧立名目,欺压百姓,亦是难防。”
又有人附和。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竟是没有几人赞成江煌之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