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的夜色愈发深沉,此刻郡守府一隅的院落之中,微弱的灯火摇曳。
棋盘之上,黑白两子交错纵横,但执白棋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师父,怎么停手了?”
陶霜皱着眉看向对面,对面那女子身着石青色劲服,脸上戴着一副怪异的面具,让人看不清其真实面容。
那女子沉默不语,只是将手中白子丢回了棋篓中,而后起身透过窗户看向书房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师父,是不是有人来了?我明明吩咐过不许任何人靠近的!”
陶霜也察觉到了女子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了一片漆黑。
女子没有回答陶霜的话,而是轻声说道:
“咳...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今日便下到这里吧,我有些事要去办。”
“哦...师父,这是我默写出来的《清乐堂弈集》,今日这三局残谱是最后一篇了....”
陶霜从袖中掏出一张细心折叠的纸张,恭敬地递给了对面的女子。
女子轻轻颔首,接过纸张,眼中闪过一丝热切,目光快速在字迹上移动,虽然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但她的眼中却流露出深深的满意和欣赏。
而后只见她身形一动,便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缕微风在夜空中轻轻拂过。
只留下陶霜一人站在院中,望着夜空发呆,心中泛起一丝不舍。
女子离开的如此干脆洒脱,让她连道一声珍重的机会都没有。
她知道今日过后,她恐怕再难见到自己这位师尊了。
毕竟,她称呼女子为师父,也只是陶霜的一厢情愿,女子从头到尾,所求的就是那本棋谱,可从未应下这段师徒名分。
近一年的时间里,她默写下了三百余篇棋局,而再长的棋谱也有写完的那一天,如今棋谱已完,两人间的因果也便尽了。
陶霜还记得二人第一次相遇之时,也只是像今夜这般来去仓促,那晚,月光如水,她正独自在院中琢磨棋局,自娱自乐。
当正要落下一子时,却见一只手已持子提前落下,抬头便看见了那位戴着面具的女子。
女子自称为“过客”,夜闯郡守府别无他意,只是想求取清乐棋仙遗札《清乐堂弈集》一观。
那本棋谱陶霜幼时确实是看过,是她爹陶谷见她喜爱棋道,随手赐下的。
毕竟这棋仙遗札便是原主人再出名,也只是长于小道,根本算不得什么珍贵之物,自然不被陶谷放在眼里。
但对于那时的陶霜,却一时间如获至宝,每日都不离手细细研究。
只是那时她还年幼,不懂得如何养护古籍,一时藏书不慎,让那本旧棋谱生了霉,被陶谷发现后训斥了一通,自此她便再没有见过那本棋谱,只是其中的棋局和解法依旧历历在目。
女子来历神秘,且在自己棋盘上落子的位置也很臭,可以说是不通棋道,却想要观瞧棋仙遗札,显得很是滑稽,但陶霜并不在意。
对方并没有表露恶意,能多一个人陪自己下棋,总是好的。
于是,陶霜应下为女子默写棋谱的要求,并开始教女子下棋。
她本以为对方只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学得极快,不过月余功夫,便已经能够与她有来有回地对弈了。
作为回报,女子在对弈的间歇也在指点她如何修行。
她因此获益颇多,修为从淬体境一路飙升,短短时间连破两关,到现在只差一步便能成就附灵。
......
书房内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陶谷虽然修为精深,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俞淮还在身侧虎视眈眈,他又岂敢大意?
一时间束手束脚,能够供他闪转挪移的空间在众人的围攻下越来越小。
俞淮摩挲着拐杖,目光阴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淞儿,还不劝劝你爹,事到如今,何必再苦苦挣扎下去,将山阳交给你对所有人都好。”
陶淞一直在一旁默默观望,此刻听到俞淮的话,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然而,想到自己的前程和俞淮的承诺,他硬下心肠,走上前来。
“爹,你就听阿翁的吧。”
陶淞低声劝道:“山阳交给我之后,我一定会振兴家门,一统隗江的。”
剑光闪烁,陶谷的内心却是一片冰冷。
他知道,这只不过是俞淮在尝试借此来动摇自己心神。
但他此刻已经对陶淞失望透顶了,他没有一个为了谋夺权位不择手段,甚至落到要伙同外人来谋害至亲的儿子,他也从未觉得这样的短视之人能带领家族振兴。
“老匹夫,想要我的命,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陶谷双眸赤红,怒吼声如同雷霆一般,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
他身上的元力波动瞬间暴涨,长剑化作一道流光,将又斩伤一人。
俞淮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他没想到陶谷竟然还有如此战力,如此想着他不由攥紧拐杖,盘算着要不要加入战团。
就在书房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之时,却原本寂静的夜空中却传出了喧嚣之声。
不好!
俞淮悚然而惊,他可以感应到自己此前布下的回音壁失效了!
回音壁这道秘术本就极为隐秘,非常人所能破坏的,况且自己也在外布置了人手,以防万一。
可现在外面一声不响的,自己的秘术就已经消散了!
郡守府本就守卫严密,若无陶淞配合他们也不会这么容易潜入到此处,可若是没了秘术遮掩,惊动了这些宿卫,说不得他们就从猎人化作猎物了!
当即他也顾不得保留实力了,手中拐杖的丈尖上猛然笼罩着星星点点朦胧的灵光,向着陶谷无声无息的袭去。
陶谷此刻正全神贯注地应对着围攻,突然感到一股凌厉的杀意自身后袭来。
他心中一凛,来不及细想,手中长剑瞬间向后挥去,与那道灵光碰撞在一起。
砰!
一声闷响,陶谷只感到一股巨力传来,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几步。
他身上已然多出了一个血洞,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染红了他灰白的衣襟。
但他根本来不及喘息,下一息身周围攻的众人兵刃已然将要临身!他奋起一口气,强挪半尺,以毫厘之差躲过了袭来的刀剑。
可就算如此,他也是强弩之末了,俞淮手中的拐杖随之再次袭来,在他眼中仿佛影影绰绰的化作了三个,不知哪一个才是真。
此刻陶谷手持剑锋之上已布着数个缺口,血染衣襟,已然身处绝境。
陶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自己已避无可避!
只见他手中长剑一挑,不再分别袭来的拐杖,而是拼尽全力向着俞淮而去!
拐杖洞穿了陶谷胸口,而他的长剑也刺入了俞淮的肩膀。
二人此刻同时受了伤,但陶谷伤势很明显重了一些。
其余俞家高手刀剑临身,他知今日已无幸免之理,当即大笑一声,不再顾忌身体承受能力,运起秘术,体内虚幻的元力源泉猛然裂开,一股爆炸性的元力透过他的手臂经长剑涌入了俞淮体内!
“陶谷你这个混蛋!”
随着血沫爆出,俞淮痛叫出声,他一侧肩膀竟然就这样被疯狂涌入的元力直接崩碎!
而下一息,其余高手的兵刃也捅入了陶谷身体内...
陶谷此刻已是满身鲜血,灯尽油枯,但他看着面前俞淮凄惨模样,瞥了一眼不远处唯唯诺诺的陶淞,带着一抹笑意,喃喃道:
“古剑留传待子握,家山重望鹤归时...梦长千载追...”
随后,溘然长逝!
开运十四年冬,在这个临近年关的夜晚,本代山阳守陶谷于府中遇刺而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