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庐领。
安庐是山阳郡内最南端的领地,与项氏所盘踞的栖霞郡隔着一条隗江相望,故而这片领地一直以来也算得上是两大势力交界的边缘地带,商旅来往密集,称得上山阳郡内较为富庶的地域。
“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安庐府衙议事厅内,一名中年男子正在大发雷霆。
此时,他将一封文书重重摔在桌案上,怒斥道。
这名中年男子名叫郑泰,是安庐城如今的城守。
他见此时围坐于此处的其余几名领内重要人士面色各异,却不发一言,郑泰目光里闪过了几分凝重,只得收拾了情绪,转而叹息道:
“这借道之议怕是拖不下去了,那项家来使这两日已多次催问,诸位,你们说说,咱们应当如何办?“
他被任命为安庐城守并非是因为他们郑氏是安庐本地的世家大族,或是立下了什么功勋,而是因为他出身的郑氏是世代侍奉山阳陶氏的文官派世家之一,而他则是被委派来管理安庐地域内所有陶氏直领事务的。
故而在安庐,他这个城守一旦遇到了重大决策,还是得邀其他几个受封于安庐的大士族共商,获得了这些人的支持才能将事情推行下去。
不过眼下他抛出的这个问题,让众人似乎有些为难,一时无人回应。
“此事,怕是有些棘手啊!”
直到郑泰面上有些挂不住时,一名身材高瘦,皮肤黝黑的老者才摸了摸胡须,皱着眉开口道:
“那项澄一直觊觎山阳土地,谁人不知?我看他平乱是假,趁火打劫是真啊!若是就这么放他们进来,恐怕这安庐到时候姓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可看他们那态度,恐怕咱们不借道于他,便要将咱们也归类为如那臧氏般的逆臣,一并讨伐了。”
一名壮硕的汉子扫了一眼被郑泰摔在桌案上的文书,摇了摇头。
“我们是不是逆臣,什么时候轮得到他评判了?”
郑泰见此,冷哼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忿之色。
“他自然是没资格,在座之人谁不知郑大人世代忠良,对陶公尽忠职守,又岂会像臧氏一般?但问题是,若是他真要硬来,咱们又该如何是好?
嘿,方才那公函里郑大人也看过了吧,项澄那话里话外就差指着鼻子骂咱们,既不思忠君讨逆,还挡着他替亲家出头的道,如今若真和他兵戎相见,恐怕气势上咱们得被项澄压一头。”
壮硕汉子说着,神情间满是无奈。
这番言论落入众人耳朵里,顿时也让他们陷入沉默,面露犹豫之色。
虽然众人皆知项家包藏祸心,但不管如何,至少他们打出的旗号在道义上无可指摘。
安庐本领因为在上次柴氏之乱里便被项家夺去了不少土地,眼下又因为山阳内乱的缘故孤立无援,故而他们此刻面对项澄的威胁并没有多少底气。
“郑大人,此事可有向陶公去信禀报?”
良久,其中一人忍不住开口询问。
不管郡城的意思究竟是怎么样的,他们也不必在这个事上多做纠缠。
闻言,郑泰苦笑一声。
“那项家派人来时,我便遣人去郡城报信了,眼下还未有消息,不过再坚持几日,应当就能得知陶公的意思了。”
壮硕汉子瞥了二人一眼,开口补了一刀:
“方才郑大人不是说过拖延不得了吗?况且如今来往道路皆被乱党所阻,想要报信,便只能绕路而行,如此一来一回,恐怕再过几日也得不到信吧。”
郑泰闻言,神色不禁微微一僵,一阵默然。
“我看既然如此,不如就照那项澄的意思办好了,这样也能保住个体面,若是真的动了刀兵,就咱们这点家当就如何抵挡的了?”
另一名青衣男子忽然开口提议道。
“不错,荒郊野地里任他们项家走便是,再划块地方给他们修站所,不给项澄发难的机会,咱们就好好守住安庐城,到时候也能交代的过去。”
那壮硕汉子也跟着附和道。
他们俩的这个提议一出口,众人不由意动,一双双目光齐刷刷落在了郑泰的身上。
郑泰看了眼其余人,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项氏若是真入了安庐,后面赖着不走,他们这帮子封地在此的士族倒还好说,他这个代陶公署理安庐直领的城守又该如何自处?
怕是不知哪天就会悄无声息的死在某个角落里吧?
就算到时候自己能提前逃回郡城,他作为这个拍板放项氏入了安庐的一城之守,也难逃被问罪的下场。
一想到这,郑泰面色愈加阴沉。
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诸人,语气有些艰涩地开口道:
“项澄野心昭然若揭,未得陶公准许,咱们如此轻易应下项澄要求,恐怕不妥...”
“那不知郑大人有何高见?”
先前那名壮硕汉子冷哼一声,神色中带着明显的嘲讽。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索性不想装了,之前项家那边已经暗中联络过他,并给出了承诺,入主安庐之后,他家原有封地一应保留,甚至还会酌情对他再行封赏。
郑泰是安庐的城守,掌握了安庐城的防务不错,但他手中的兵权可并不比他们多了多少,若是在场诸人一致同意按项澄的要求来,他也难以违抗众人的意志。
毕竟如今陶公远在郡城,被乱军牵制住了手脚,若是惹恼了项家,挥师来攻,就他们安庐各家那点家底就算全部加起来,又能抵挡多少时日?
不如趁着现在还有余地,先保住体面再说。
面对那壮硕汉子的言论,郑泰脸色变幻数次,就要咬牙下决定时,府衙一吏员入了屋内,俯身道:
“大老爷,郁林那边有消息了。”
说着,双手捧起一张纸笺递了上来。
这个小吏的出现打破了凝固的气氛,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小吏手里的纸笺之上。
无怪乎如此,郁林是眼下安庐附近乱军盘踞的两个领地之一,任何消息都有可能影响在座这些人的切身利益。
刚才被逼到悬崖边上的郑泰也因此松了一口气,连忙伸手接过那小吏手中的纸笺。
待展开看清楚纸笺上写着的字迹,郑泰脸色猛然一喜,抬头扫视了众人一眼,拍案起身,朗声道:
“我看这山阳人的事,还得靠咱们山阳人自己解决,就不必麻烦他项澄了!如今黎烟阳已率雄师平定郁林,郁林各家皆已反正,如此一来,陶公要想收拾乱局也要不了多少时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