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丘领东西多山,辖地广袤,是从山阳北部诸领进入南五领咽喉要道,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此时葵丘城下,连绵不断地战鼓声扰的令人心烦意乱。
承和、郁林二领组成的联军兵围葵丘已经近两个月了。
一番恶战,再次击退了一日叛军的猛烈攻势之后,葵丘城中几名主要头面人物登上了城头,眺望着城下缓缓退去的叛军。
“这样耗下去不是个办法。”
目前摄行葵丘城守事的靳绍面色不佳,他在城墙上踱步,看得出十分焦虑。
他本是陶谷亲信出身,两年前他手段齐出,打败了多个竞争对手,才被委任为葵丘城守。
原以为葵丘也算是处于山阳腹地,称得上是一个肥差,却没想到这还没逍遥两年,又碰到了这么档子事。
眼下最让他忧虑的是,城中薄弱的守备力量。
虽然葵丘城是隗江有数的名城,两年前将陶闵拦在城下不得寸进,但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葵丘城中的守军人数可远不如当年陶闵攻伐葵丘之时,甚至可以说,眼下的葵丘城内的驻军是历年来的最低谷。
这一切的原因其实也是归咎于陶氏此前在葵丘的策略。
或许是这一块地在战略意义中太过重要,开运十二年的五领之乱后,陶氏对葵丘领内的利益分配显得更为谨慎。
使得葵丘如更靠近郡城一些的漠水领一般,是个散装的领地,领内除了大片的陶氏直领之外,便是均匀分布于葵丘地界上大大小小的中小士族封地。
分封于此的士族无一例外是小族出身,来源实在太过散乱,葵丘领内广袤的辖地上一个举足轻重的大族都没有。
带来的后果是士族规模要超出其他领地一大截,足足有一百五十余家。
这人一多,鱼龙混杂,自然就难以凝聚一个共识,攥成一个拳头。
如今叛军们又来的突然,打了葵丘各家一个措手不及,没有留下供他们集结军势的时间,大部分人只能被迫选择各顾各家的策略,葵丘城中眼下聚拢的兵力根本没有多少。
所有人都沉默着,其余几个与靳绍一同登上城头的各家头面人物也俱是神情黯淡。
不过他们忧愁的原因和靳绍并不完全一样。
眼下与葵丘接壤的诸领中,有三个举兵作乱,被夹在中间的葵丘士族的处境十分尴尬。
如今山阳各家或如黎珩一般继续忠于陶谷,或如臧慎一般起兵作乱,总有各自的理由,但葵丘各族们在这场内乱中选择忠于主君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六领士族可能考虑到了葵丘士族松散的现状,举兵前竟然都未曾尝试与他们联络过。
葵丘的士族们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归于了忠于陶谷的一派。
臧氏一派的这种态度让他们恼怒,他们与靳绍这个被下放过来代署政事的城守不一样,若是六领士族提前与他们沟通,即使不一同举兵,他们也会保持中立的态度。
他们毕竟也是山阳南五领士族,是臧慎口中陶谷所作所为最大的苦主之一。
但现在叛军都兵临城下了,如今再结一个城下之盟无疑是要大出血的,与其两面不是人,还不如将错就错了,咬牙坚持继续将陶氏忠臣的身份扮演到底。
“实在不行,弃城突围吧,反正他们也只是想要通过此地北上...”
一声叹息在众人之中响起。
听闻此言,原本还在陷入焦虑的靳绍也顾不得其他了,猛然回首,怒目而视:
“不行!就凭城中这点人马,如果没了城防工事的依托,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城中谁都可以退,唯独他不能退。
他是如今陶家在葵丘的势力代表,若是如此轻易地将葵丘拱手相让,别说今后前途了,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看着众人心思各异的模样,他深吸了一口气,心思急转:
“再者,突围也总得有人殿后吧?各位大人,你们谁能接下这个差事?”
靳绍这一番话,让众人再次恢复了沉默。
是啊,谁都不敢赌城下这些人真的是如他们想的一般。
一旦要突围,总得有人去挡住叛军,可谁又愿意去做这样的炮灰?
众人互相交换着眼神,却没有人站出来说半句话。
见此,靳绍语气缓和了些:
“咱们就守在这城里,等着郡城天兵前来平乱便是,想必陶公也不会亏待了我等。”
“...也只得这样了。”
一阵长吁短叹过后,其中一人应和道。
四下观察着众人神色,靳绍暗中松了一口气。
自己想的没错,这些人平日里耀武扬威,真遇到了生死攸关的大事,缩得一个比一个快!
只是问题没有解决,城头上众人陷入了僵局。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了远处号角吹动的声音。
众人极目远望,城外大营的叛军竟然开始缓缓退去了!
“这些人又在玩什么花样?”
众人面面相觑。
这些天里,他们已经被对方搞怕了,前几日竟然还玩出了一手假扮援军的套路,他们险些就将对方放进了城来。
“该不会是老巢被人端了吧?”
一人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话落,立刻遭到周遭众人的白眼。
眼下南五领士族,除了他们这些被迫守护自家乡土的,哪家会卖大力气出兵平乱?
至于那些新近投靠的凤竹士族,更不可能!
不是瞧不起他们。
他们要是有山阳士族这么武德充沛,也不至于先后臣服于柳陶两家。
“也有可能是他们两军闹内讧了?”
“我看是打算绕过咱们这了。”
“......”
几人纷纷各抒己见,靳绍也当即断言道:
“我看必然是对面见久攻不下,故意摆出这般摸样给咱们看,引诱咱们突围!万万不能中对方奸计!”
没过多久,城头上观望的众人统一了意见。
对方不管是因为闹了内部矛盾,还是引诱他们突围,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眼下少了一半围城的叛军,让他们压力骤减,总归是好事。
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只要继续守在城中便好。
.....
远去的郁林军主力也确如城头上最初出声的那人所想一般。
葵丘的解围自然归功于凤竹军在郁林的兴风作浪。
葵丘城一直没有拿下,而凤竹人攻入自己老巢的消息却已开始广泛传播,郁林军的主帅即使明白眼下留在葵丘才是对大局更有价值的选项,但终究还是压制不住军中要回返封地的声音,决定率众撤离。
至于承和军也是因为如此,一旦郁林军退去,以他们一军之力根本拿不下葵丘,甚至还有可能被反扑,这样的结果自然是不可接受的。
所以也跟着撤了回去,承和军的几名领头将领甚至还几经权衡,念在大家都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应下了郁林士族方面的要求,将一部分兵力暂借给了他们。
这个举措,也使得郁林军空前壮大,在经历了攻伐葵丘的损失之后,还能凑出了近三万人马,浩浩荡荡地向着自家老巢急行军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