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子……
听着这一称谓,唐三藏颇感意外。
其实在三界诸佛眼中,他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唐三藏还是头一次听到,竟有人直呼自己前世的名字。
“贫僧正是金蝉子,不知这位高僧是何方神圣?”
见来人非比寻常,唐三藏随即恭敬问道。
“本座乃乌巢禅师,今日云游人间,恰逢诸位途径此地,故而暂止旅程,落木而息。”
“金蝉子,你我既有缘相遇,不知可愿抛下诸事,登山与我一叙?”
乌巢禅师表明了身份,随后又向唐三藏发出了邀请。
紧接着,便见有一朵硕大无朋的白莲花从鸟巢中落下,飘浮在了他的面前。
“师父,此人来历不明,依我看还是小心为妙,莫要妄自前去!”
这时,孙悟空走了上前,向唐三藏这般提醒道。
不知为何,就在那乌巢禅师开口的瞬间,他忽然萌生出一种发自灵魂的忌惮感。
随着那佛光的不断加剧,这种忌惮也变得愈发浑厚,令他倍感不安。
三界之中,能让他萌生如此感受的神佛并不多。
而乌巢禅师名不见经传,竟是让自己如临大敌,那么他的真实身份恐怕并不简单……
“这位禅师佛光宝相,又怎会对我有任何恶意?悟空,你多虑了。”
对此,唐三藏摇了摇头。
只因在他的印象中,乌巢禅师不过是西行途中,为自己传授佛法的过路佛陀。
虽然不知其身份,但也绝没有恶意之说。
随后,他也不再与孙悟空多言,当即踏上了那一朵白莲。
白莲随即无风自动,在莹莹佛光环绕中,载着唐三藏浮空而起,飘向了菩提树上的那座鸟巢。
见此,孙悟空始终还是有些不放心,就要上前一探究竟。
可他刚欲腾空,却隐约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悄然而落,将他牢牢地摁在了原地。
一股浩瀚佛威以那鸟巢为中心,从四面八方向着他倾泻而来,以至于自身神通瞬间消散一空!
“这……怎么回事!?”
突来的变数,让他心中大骇!
这一刻,孙悟空感觉自己像是遭到了一尊无量圣佛的镇压,凛冽的佛威顷刻间压制了自己的所有道行!
而这种被镇压的感觉是如此熟悉,竟与当初被压在五行山下时如出一辙!
“难道说,这乌巢禅师并非他人,其实就是……”
一个大胆的猜测瞬间涌上心头,却也让他莫名一个寒颤,浑身猴毛登时倒竖……
与此同时,唐三藏已随着白莲登上了菩提树,来到了树冠间的那座鸟巢中。
而在鸟巢的正中央,正盘坐着一名老僧人。
只见老僧人身着一袭玄黄佛衣,手持一百零八子念珠,面容丰腴和煦,髯髯白须随风飘动,俨然仙风道骨相。
而这位得道高僧,不用说正是乌巢禅师了。
“贫僧唐三藏,见过老禅师!”
“金蝉子,你我五百年未见别来无恙,还请入座!”
乌巢禅师和煦地点点头,指了指近前的蒲团。
“不知老禅师此次盛情相邀,是有何事赐教?”
落座后,唐三藏随即开门见山道。
“倒也无赐教,只是想与你探讨一番当下时局罢了。”
乌巢禅师笑着说,“金蝉子,你认为凡尘俗世之中,是应该以人为本,还是以佛为本?”
“这……”
听了这话,唐三藏陷入了迟疑。
乌巢禅师所说的人与佛,自然是指的大唐帝国与西天灵山。
而这一问题之尖锐,也恰巧是自己多日以来的困扰所在。
因为他既是唐皇李世民的御弟,又是如来佛祖的弟子。
若要以人为本,那么自己就必须秉承人皇宏愿,引领人间各邦归顺大唐,万国来朝。
若要以佛为本,那么自己便要维护佛门的权益,尊重西天诸佛在凡尘俗世中的利益。
但这两者之间,显然是难能两全的。
“阿弥陀佛,世间本无两全法,不负如来必负卿。”
“我若以佛为本,必将辜负唐皇殷殷期望,我若以人为本,定会与西天诸佛水火不容,实属两难!”
带着这一念头,唐僧借用了八戒的台词,如是回应道。
“谬矣,谬矣!”
可对于唐三藏心中的纠葛,乌巢禅师摇了摇头。
“人间大地四方部洲本为凡人故土,妖鬼神佛尽是过客,又谈何两难之说?”
“人间,本当以人为本!而我佛存在的意义,在于普渡众生,助世人脱离苦海,再现康庄盛世,而非像天庭那般,以拯救苍生之名,行奴役苍生之事!”
乌巢禅师的这番话惊世骇俗,让唐三藏也倍感错愕。
以他的意思,莫非是认同李世民人定胜天的理念,认为人间本该由凡人统治,而非主宰于神佛之手?
可如此一来,岂不是直接佛丁了西天诸佛在人间俗世中的利益?
人间以人为本,神佛次之。
乌巢禅师的这番话,无疑说到了唐三藏的心坎里。
但他终究只是萍水相逢的云游僧人,即便再如何言语投机,也终究只是一个过路人。
“老禅师,贫僧学士粗浅,不懂您这句话的深意。”
带着这一念头,唐三藏索性打起了马虎眼。
毕竟这番逆天言论,一旦让有心之人听到,必将遭来太多不必要的麻烦。
“金蝉子,本座所言,不正是你心中所忧吗,又何必故作糊涂呢?”
然而,乌巢禅师直言不讳,“你此次西行,虽名为取经,实则是为让大唐与灵山结盟,共同对抗天庭暴政。”
“你与唐皇最担心的,无非天庭一旦土崩瓦解,大唐与灵山之间,是否又会因人间之争而再兴战事,致使三界永无宁日!”
“而本座方才所言,便是在明确告诉你,西天灵山不会对凡尘俗世有任何觊觎之心!人间始终是凡人的人间,也始终是唐皇的天下,佛门不会染指分毫!”
“未来的西天路上,若是有僧佛胆敢危害人间为祸苍生,你亦可尽诛之,西天灵山绝不怪罪!”
乌巢禅师心平气和地说着,但每一个字都重如泰山,却也让唐三藏心中猛地一沉。
他的这番言论,却是与西天诸佛的利益背道而驰。
他不像是在与自己谈佛论道,更像是在为自己之后想要做的种种背书。
“敢问禅师,您方才所说的这番话,究竟是自己的意思,还是西天灵山的意思?”
随后,唐三藏试探着问道。
“本座之言,便是如来佛祖的意志。”
如来佛祖?
听了这话,唐三藏一阵错愕。
乌巢禅师不过一云游僧人,究竟哪来的底气说出如此惊人言论?
甚至,自始至终都以‘本座’自居!
“那么请问,禅师您究竟是何身份?”
这一刻,唐三藏顿时意识到对方来历不凡,似乎并不只是区区禅师这般简单。
“本座的身份……”
对此,乌巢禅师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看向了菩提树下,看向了正在山脚焦急等待的孙悟空。
乌巢禅师一脸意味深长,“这个问题,还是待会让你的徒儿来回答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