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路草头王,这么多?”
听了胡麻的话后,二锅头也觉得有些吃惊。
原本拿下了三头蛟王,心里也正是振奋之时,却冷不丁听说了草头王居然这么多,便一下子又压力陡生。
转生者之前,还真没数过草头王的数量有多少,只是觉得,当初龙井前辈自枉死城射出了那七箭之后,便好像一夜之间,处处称王。
别说那些占了名份,手底下兵强马壮的了,就连山上的土匪,一共凑了二三十个人,也敢立地称王,还要抢个庙做皇宫,并下山抢了村里刘老五的媳妇做皇后,抢他妹子作妃子哩。
这样的情况下,草头王,山大王,根本分不清,谁又耐心去数这个?
“这称王倒不是那么简单的。”
胡麻见他诧异,倒是笑道:“也不知有多少人,称王之后,便会立刻被这么一个王字给压死。
“当然,死的方法不同,有的是被真正有王命的人盯上,派兵过来给杀了,也有的是出了什么意外死了,有的是被手下人给杀了,总而言之,称王越快,人也就死的越快。”
“此前我们注意力都在上京,倒是没有在意,之前几个月,也恰是这世道最乱的时候,兵匪交织,已是杀了一片人头滚滚。”
“在这场纷争之中死了的,或是被别人收伏了的,都是假天命,只有背着这个王字未死,活到了十姓香火离京之日的,才算是真正的草头王。”
“我也是刚刚借了老君眉留下来的宝印看过之后,才能了然,这天底下称了王,但又没有被压死的,只有三十六人。”
“若说选皇帝是个棋盘,这三十六人便是棋子,他们平分了天命。”
“当然,就在刚刚,三十六位草头王,便已经少了一个,他身上的天命也到了我手里。”
“只要这三十六人角逐天下,最后以一人之名,封了帝位,那这天命便也完整了,到时候,连杨弓身上的天命,也得交到我手里才行。”
“……”
走鬼一门,本就所学甚杂,这里也懂一点,那里也听说过,二锅头早先虽然没有在这一方面上过心,但听胡麻一讲,倒也大略明白了,点头道:“那这差事听着可真不小。”
“难道我们须得护着这保粮军,把这剩下的三十四路草头王,全杀一遍?”
“……”
“这倒不用。”
胡麻笑道:“他们彼此之间,也不会消停,虽然绝大多数草头王,都是被人扶起来的,但哪怕是傀儡,能够坐到这个傀儡位子上的,也不会是简单人物。”
“他们彼此之间,也会有感应,注定了要彼此厮杀,吞噬,争夺对方地盘,兵马,最后能剩几个还不知道呢!”
“便如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只看谁先成长为庞然大物,谁又先联盟自保而已。”
“如今只从这天命来看,保粮军还算弱小的,哪怕是已经拿下了湖州,又有衮州白甲军、瓜州铁槛军联盟起来,在这天下间各路称王称霸的草头王里,这实力也算只算是中下等。”
说着,自己也只是摆了摆手,收起了镇天宝印,叹道:“如今拿下了湖州,这场戏也才刚亮了个相。”
“要说过来杀这三头蛟真正的意义,也只是让这天下人知道,保粮军便是咱们扶着的,明王是咱们挑了出来,并扶持着的。”
“当然,也是想让这些转生者,都看看咱们挑出来的人,是不是能够入了他们的眼,够不够让他们伸手过来扶着的!”
“……”
“我们其实本可以在本命灵庙之中呼叫,甚至分配任务。”
二锅头听及此处,便也抬头看向了胡麻,道:“但如今走的路子,却是在你向了转生者求救之后,便一力扶了这位保粮大将军封王,出兵,任由他们各自做决定。”
“老实讲,当初你说的话,已注定了会让很多人帮你,为何你不联系一下铁观音,以及最擅长组织各路人手的红葡萄酒小姐,统一调配……”
“……”
“那样反而不好。”
胡麻明白二锅头的意思,缓缓摇了下头,道:“我也知道,会有很多人愿意帮我。”
“但转生者本就是逍遥的,自在的,我们不可能找到一个完全让他们服气的人,又何必强行揉到一块?”
“我已经向转生者发出了请求,也相信他们不会对这个世道的苦难置之不理,那么现在要让他们看到的,则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我想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值得帮。”
“……”
当他们二人商量妥当之时,便见保粮军也已经收拾起了这城中事务,他们自不在意,便只带了老算盘,一起去这城里,找了户人家,塞些银两,让人给自己做些吃食。
也正好看看保粮军处理攻陷湖州府城之后,处理政事的能力,倒是地瓜烧没有跟着他们两个一起活动,正陪着她的义姐,在城里玩的开心。
收起城中尸首,驱散溃军,入驻府衙,清点户籍粮草,乃至自家这边,引香火入神庙,清点人手,发放抚恤,都是极为庞大的事务,也都需要有专门的人来一一的梳理清楚。
好在不食牛内能人不少,勉强可以处理,只是如今,保粮军也开始出现了一个庞大的弱点。
那便是世间读书人、吏官,前来投靠的少。
各地的事务,皆都急需人安排,而这一点,却只有那些世家老爷才培养得出来,但如今的保粮军,还没到能让那些世家门阀认可的程度。
简单来说,缺官。
但做官也是一种能力,保粮军大都出身田野乡间,有这种能力的人不多。
同样也在此时,湖州府城府衙之中,明王并保粮大将军杨弓,也在与军师铁嘴子、督办粮草大总管徐文生及各路江湖,幕僚等人,也在商量着大事:
“打下一个地方来,那就要安排人手管着一个地方。”
“咱们手底下缺人,倒是一个大问题呐,不食牛已经各路去寻访贤人,让他们自愿归于明王手下,这倒不必急于一时了。”
“只是如今,既然出了明州,也打响了名号,便该想着如何谋取天下才是。”
“如今咱们保粮军名下有了明州、湖州,北边的官州当初人死光了,但如今也过去了不少百姓,内中多是咱们的人,已经在那里播种,割血食,修缮城池。”
“而衮州白甲军,瓜州铁槛军,也皆是咱们的盟友,立稳根脚,倒是不难,最难点在于,咱们的地势不好。”
“明州,位处中原腹地,东西北三处,皆无遮挡,也就背后是老阴山,所以不担心后面,但缩在明州容易,若要杀将出去,只一座老阴山不够,若能再来几座山,那倒是好……”
“……”
旁边人听着,皱眉道:“不都说湖州是个好去处?”
铁嘴子摇头苦笑,道:“湖州对那三头老蛟来说,是一块福地,它进可以入衮州,明州,退也可以退回水里保命,但对咱们保粮军来说却不是。”
“真有强敌袭来,这一退,就退回了水里。”
“所以这一战,也只算是夺了个名声,又有了个练水兵的好地方。”
“但保粮军不出明州则已,一出了明州,便也立时会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说不定明天便有强敌来袭。”
“……”
众人听着,便也皆点头:“那依着你,下一步该取哪里?”
军师铁嘴子便将手指,指向了桌上,这桌子也是一块几张桌子拼起来的,上面堆满了米,东一拔,西一拔,代表各地地势,还插了几枝小旗,上写着各路名号。
这正是不食牛的杰作,虽是用米,却唤作沙盘。
军师铁嘴子指了一处,道:“往西南去,取了藤州之地,便将拿下了整个东山道来,背靠老阴山,有水有官道,再写信与铁槛军、白甲军,三军汇盟,我们便都有了进退之地了。”
“而且,在我们准备好了兵出明州之时,我便已派了探子过去。”
“听说那藤州之地,本就贫乏,只有小股匪患,可谓手到擒来,如今只等休整妥当,探明了行军路径,便可以挥师北上了!”
“……”
众人听得,也皆是心下一松,便皆无异议,最终明王杨弓下了令,立时谋取藤州之地。
至此,便已是一切顺风顺水,剩下的也不过是练兵,并决定分派谁来留守湖州之地,谁又去看顾明州而已,这也是为何一定要封了王,才能兵出明州的原因。
每打下一地,自然也要封官驻吏,看护一方水土,而若是不封王,便没有这个资格封官,也就不好打理一地政务。
只是,也就在湖州之地安排妥当,保粮大军已经开始商量着何时前往藤州之时,却忽然有探子来报,表情看着,倒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怪事,怪事!”
“我等奉命前往藤州,探查路径,却于夜里,梦见了有腰间缠蛇的巨人,担了二山过来,只言要去上京,路途遥远,走至此地,累得腿酸,腰疼,因此便想在这里歇歇脚,缓过劲来再行。”
“梦里醒来,再看那地方,本是坦途,居然一夜之间,生出了两座大山来。”
“如今前往藤州路途已断,大军无法通行啊……”
“……”
“什么玩意儿?”
这等稀奇之事,别说普通军中头目,便是不食牛里见多识广的门徒,也一下子懵住了。
世间法门,自是不少,但一夜之间,便多出了两座山来?
这,不合理!
一时紧张了起来,便即安排了人手,由军师铁嘴子,亲自带了不食牛金字门里的几位师兄弟过去探查,却在一夜之间,真的给吓了一跳。
前往藤州的路上,不知何时,居然真的出现了两座大山,一眼望不到边,山高数百丈,苍松翠柏,奇岩怪石。
就这么端端正正,恰好阻住了保粮军向西北方向,直进藤州的路途。
一时间,就连这位自从进了保粮军后,已经屡立奇功的军师铁嘴子都茫然了,纵横天下若许年,还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等怪事。
“古怪,真是古怪。”
也不只是这位军师,就连胡麻与二锅头,也在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离开了明州,赶到了藤州边界探访,只是与保粮军派出来的探子分开了,没有同行。
而见到了这两座山后,他们二人,也颇有些惊疑,二锅头更是用出了阴阳二景盘,试了一番,喃喃自语:“山是真山,树也是真树,只是地脉并不相通,似乎确然不是这地里生出来的。”
“真是什么东西担过来的?那他们要在这里歇脚,啥时候才能歇得过来?”
“……”
“门道里的人,本事已经大到了这种程度?”
胡麻同样也觉得离奇,细想了一番,凭着自己见识,居然想不到有哪一门的本事,可以做出这等奇事。
心间微凝,缓缓向前走去,伸出手掌,抵在了这山石之上。
旁边的二锅头正皱了眉头嘀咕,忽然回头见了他的动作,顿时深呼了一口气,眼睛猛得睁大。
但却看到胡麻只是伸手按了按,便又慢慢将手掌收了回来,就一下子又有些紧张了,担忧道:“怎么了?搬不动?”
“啥玩意儿?”
胡麻听着这话,都觉得离奇,看了一眼这几乎一眼看不见顶的山,又看了一眼似乎有些期待的二锅头,道:“你指望我能搬得动它?”
二锅头道:“你们守岁力气大嘛!”
“这能是大不大的问题?”
胡麻深深看了一眼这两座奇异而古怪的出现在眼前的大山,慢慢收回了目光,道:“不过,无论如何,也瞧得出来,这应该是十姓里的人出手了。”
“保粮军进攻湖州大胜,正是一鼓作气,借着名声壮大起来的时候,这两座大山,倒像是恰恰的压在了保粮军的死穴上。”
“而这等匪夷所思的本事,或许只有一个门道里的人能使得出来。”
“把戏!”
他慢慢的抬头,道:“只是现在还不清楚,这把戏门给咱们布下这么一道难题,是想现在就跟咱们斗上一场,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把戏门有九假一真的说法,虽然经常被人笑话说只会故弄玄虚,却又不得不承认,偶尔在他们手里见到个真活,又总是超出了一般术法门道般的惊奇。
所以遇着了匪夷所思的事情,实在理解不了,便需要怀疑到把戏门的人头上去。
“这问题倒是难了。”
二锅头也在山间晃悠,凝神思虑着,早先打湖州之时,他虽然也在一路看着,都没有这般认真。
对于转生者来说,争天命,逐天命,也是一个差使,但这个差使属于胡麻这边领了的活,他们未必一定就要保着保粮军。
于他们而言,与十姓斗法才是大事。
这会子,既是把戏门划下了道儿来,那么破了把戏门的法,便是一件大事了,只是,心里已经不敢小觑十姓,如今见了这等手笔,却还是不由得有些心惊。
自己与小师弟胡麻的本事,在转生者里都已不算小,如今却看不透这两座山的底细,那换了旁人过来就成了?
“或许应该先请红葡萄酒小姐过来瞧瞧?她本就是把戏门,或许能看出点端倪!”
二人正商量着,便听见那山腰里面,有脚步声响,抬头看去,便听得一个疑惑里微带了些惊喜的声音响起:“下面的,是胡大哥吗?”
胡麻也听着这声音耳熟,正自有些诧异,便看到树丛之后,已是转出了一个身影来。
只见她身着浅翠衣衫,嘴角含笑,目光瞧着又是激动,又是有些羞涩,远远看着胡麻,仿佛有些不敢上前来似的。
“你……”
胡麻都有些惊疑于会在此间遇着她了,那姑娘却终于鼓起了勇气,缓步下了山来,轻轻向胡麻福了一福,激动道:“胡大哥,吴禾在此,谢你当初的救命之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