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谢妍所想的那样，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楚怜身上，每一道视线都好似化作压力，向着他铺天盖地的压了过去。
这一刻，楚怜的颤抖反而停止了，但没有任何人会觉得这是他平静下来的表现，光是紧紧搂着自己，互相抓着两条手臂的双手，都因为力度过大，将指节攥得泛白，连修长的指骨都清晰可见。
他就像一只被野兽团团包围住的猎物，在死亡的威胁下，身体连恐惧都做不到了，好似再多上哪怕一道眼神，就足以将他压垮、碾碎。
可面对这副模样的楚怜，谢妍的眼里没有一丝怜悯与心软，连声音都不愿柔和一丝，淡淡道：“把面具摘下来，给客人们看看。”
楚怜猛地抬起头来，望向了谢妍，跟她站在同一个方向的许清清都被吓了一跳。
楚怜的眼眶红红的，明明眼神蕴含着乞求，可看起来就好像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人，只要再给予他一丝微弱的刺激，就会直接鱼死网破。
但这是在许清清眼里的模样，在谢妍看来，只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
一只兔子，再怎么张牙舞爪，也威胁不了老虎。
“不摘？”谢妍俯视着楚怜，语气总算柔和了一分，但话语的内容，却是愈发把楚怜往悬崖边上逼去，“为什么？是因为不想？还是不敢？”
“你的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话音落下，谢妍愣了一下。
因为楚怜注视着她的眼睛里，忽然多出了一丝痛苦与悲伤。他就好端端的站在哪里，没有任何东西触碰到他，自然不可能是身体上受到了什么伤害，那就只能是心理上。
就彷佛是看着喜欢的人在这么多人面前非要揭开自己的伤疤，才感到了深深的难过……
谢妍颦了一下冷眉，就只是伤心吗？被自己这么对待，他竟是连愤怒都没有？
她稍微代入一下楚怜的视角，就觉得他不可能不生气才对。
谢妍又怔住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只能代表一件事……
楚怜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更喜欢她。
出神了一瞬间，谢妍就把这些念头抛之脑后。
她不需要楚怜的喜欢，也不缺这一份感情。
如果谁喜欢她，她就要因此分出一丝喜欢的话，那么现在她的心应该已经化作了无数份。
身为谢氏集团总裁，爱慕她的何止百人？
这样的喜欢太廉价，也算不得真正的感情。
楚怜对她的喜欢再浓郁，充其量……也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
谢妍冷酷的勾了一下脣角，朝着楚怜走了过去：“我帮你摘。”
手才刚刚抬起，楚怜就好像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赶忙向后缩了过去，躲到了宋晴姝的身后。
宋晴姝：？
她对天发誓，她真是局外人，一点儿也不想参与到这对情侣的矛盾当中来！
但宋晴姝刚想起身远离楚怜，身体就是一顿，她缓缓扭头，看着面露仓皇之色的少年……脸上的面具。
她本来不相信谢妍说的话，只看楚怜的眉眼与嘴脣，就是一个十成十的美人，可在楚怜有着这样的反应之后，宋晴姝却不得不相信了。
不然，他怕什么？只需要摘下面具，就能让谢妍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丑。
宋晴姝的脸色微微一沉，她不愿意相信别人口中的事，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丝可能，楚怜是谢妍嘴巴里的“丑陋不堪”，那么她刚刚跟他喝的那几口酒……
宋晴姝甩了甩头，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而她也坚定了要看见楚怜面具下那张脸的想法，不然今晚她都不用睡觉了，一定会寝食难安。
可即便这么想着，也不可能由她动手，男女授受不亲，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还是得由谢妍来。
宋晴姝看了谢妍一眼，后者心领神会。
眼看着谢妍走了过来，宋晴姝就要起身让开位置，她的肩膀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背后也贴上了一片柔软。
宋晴姝如同在瞬间被冻僵一样，一动不能动，然后脑后就响起了一声：“不要……”
少年带着哭腔的乞求，好似一道电流从头顶劈落直达脚底，险些摧毁了宋晴姝“不良少女”的伪装。
明明类似语气的话她听过不少，但没有哪一个像楚怜一样，让她娇躯都为之颤栗的。
宋晴姝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微微回过头，道：“你别这么贴在我身上。”语气却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轻柔，好似面对着刚刚捡回来的流浪猫，声音稍微大一些，就能吓到他。
谢妍走到近前，恰好就看见了这一幕，楚怜躲藏在宋晴姝身后，她回过头，好似在说着什么话，安慰着他。
好一副少年少女的美好画面。
见此，谢妍的心愈发冷酷下来，淡淡道：“我帮你摘都不行？”
宋晴姝抬头望向了谢妍，后者这幅居高临下俯视别人的姿态，哪怕是冲着楚怜，也还是让她感到了一丝不爽。
“急什么？他还能跑了不成？多等一会儿会死？”宋晴姝展现出攻击性。
闻言，一旁围观的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谢妍的强势她们看在眼里，宋晴姝似乎比她更强势，这样的两个人碰在一起，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谢妍眼神一冷，但继而又平静下来。没有必要为此动怒，只需要等楚怜摘下面具，宋晴姝的话语就会返还到她自己身上。
“好，那就等着吧。”
谢妍的让步让宋晴姝一愣，她这副自信与从容，很难不让人愈发相信她的话。
宋晴姝又生出了一丝想要得到真相的焦躁，但感受着背后的柔软与另一个人的体温，心里的躁动又莫名平复了下来。
“你自己摘下来，好不好？”她转头道，看似是在催促楚怜，但语气里的轻柔，却让她的朋友们都一脸震惊。
她意识到这一点，赶忙回过头，脸颊上飞出一丝被拆穿的淡淡红晕，但还是一脸淡漠，就好似她对楚怜的态度是再正常不过的。
在她的表现下，众人也就不那么震惊了。
宋姐好像确实是海王来着，这时候安慰楚怜，好像一点儿也不奇怪……
就在这时，一直低着脑袋，把头几乎缩在宋晴姝脖颈后侧的楚怜，缓缓把头抬了起来。
他没有说什么，但还是把所有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这是要摘下面具了吗？
谢妍气定神闲的看着，就在这时，那双通红的、泛着泪光的眼睛再度望了过来，跟她对视，里面的眼神不再是难过与伤心，而是悲凄与……
绝望。
捕捉到这丝绝望，谢妍的心莫名漏跳了一拍，像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摘下面具对楚怜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会断绝他在酒吧陪酒的可能，意味着他这辈子都再没有可能赚到能赎出自己的钱，意味着把一个少年过去的伤痛再度撕开，血淋淋的展现在别人面前，也意味着把少年仅存的尊严丢弃在地上，用脚踩在足下狠狠践踏。
更意味着楚怜好像明白了……其实自己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这一刻，谢妍的脑海忽然恍惚了一瞬，觉得自己只是为了一点儿面子，就对一个生活本就艰苦与困难少年这么赶尽杀绝，真的好吗？
谢妍还在思考着，但楚怜似乎不想再让她思索下去，抬起一只手，缓缓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