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慧这才意识到,这里不仅有着王盈盈这么一座大山要处理,还有着另一尊大佛要供着。
不因其他,只因为夏瑶姓夏,而这里是江城。
在江城,谁人不知夏家?其家族企业不能说是庞然大物,只能说是江城的三分之一片天,不知道解决了多少江城人的就业,又给江城贡献了多少经济。
而且就算放眼整个华国,集团规模与影响力也足以排进前十,旗下的产业几乎涵盖了人们绝大多数熟悉的领域,还全都闯出了名堂。
即便王盈盈家的企业已经在江城排得上前十了,但跟夏家相比,无疑是小巫见大巫。
但此时此刻——
张玉慧难以置信的眨了几下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夏瑶这警告的眼神,没错,绝对没错,她在威胁自己!
为了楚怜?
除此之外,张玉慧再想不到第二个可能,因为刚刚在许清清的描述里,压根就没有夏瑶的参与,那么就必然是王盈盈在教训楚怜的时候,夏瑶选择了出手帮忙他。
张玉慧轻颤的张开了嘴脣,又默默闭了回去。
如果楚怜不是夏家的私生子,也就是夏瑶的弟弟的话,那么张玉慧只能想到一个夏瑶会出手救楚怜的原因。
英雌救美。
张玉慧看向了站在夏瑶一旁,同样一脸震惊,感到不可思议的楚怜。他的脸颊因为王盈盈的一巴掌,逐渐红肿起来,即便戴着面具,也能从下颌线的边缘看出鼓起的痕迹。
可就算是这样,他的美貌都没有被破坏多少,那嘴角染血的红脣撑起了残破后的性感,那湿润的眼眸带来了惹人怜惜的脆弱。
哪怕是知道楚怜真实长相是多么丑陋的张玉慧,也还是被他这副可怜的模样晃了一下心神,真心实意的觉得如果楚怜没有因为意外毁容,那么他的绝美一定跟林珑都不相上下。
就连夏瑶为了楚怜出手,在张玉慧看来都显得合理了许多。
只可惜,他的这张脸……
‘唉。’
张玉慧暗叹一声,情绪一来一回,反而让她冷静了下来。
能在酒吧当上主管的,哪个不是人精?更何况还是江城最好的酒吧的。
王盈盈不能得罪,夏瑶更不能得罪,那便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只能从楚怜身上下手。
张玉慧开口,却不是呵斥与指责,而是询问道:“小怜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楚怜身上。
楚怜闻声看向张玉慧,因此看见了她对自己使的眼神,立刻就明白了。
张玉慧想让他开口。
也只有他,才能在不得罪夏瑶和王盈盈的情况下,化解这场矛盾。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同时得罪她们两个人。
如果楚怜真是外表显露出来的年龄,那么前者大概率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但作为一名心理成熟的成年人……
“是我不好。”
沉默许久后,楚怜缓缓启脣,轻声道:“没有服务好客人,满足王小姐的要求,让王小姐生气了,真的很对不起。”
说着,他向着王盈盈转身、弯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对此,王盈盈微昂着螓首,俏脸面不改色,眼神依旧泛冷。
以为这样就能平息她的怒火,让她原谅他?做梦!
这个道歉本就是她应得的,并且他的道歉也来得太晚了。
但王盈盈还是稍微消了一点儿火气的,因为……
王盈盈看向夏瑶,脣角勾了勾,丢给她一个挑衅的笑容,好似在说着:这就是你要帮的人,不还是老老实实对我道歉了?哼。
面对王盈盈的挑衅,夏瑶视若无睹,只是看了楚怜,黛眉微微皱了一下。
楚怜还保持着弯腰的动作,没有直起身来,继续开口,只是声音莫名带上了一丝颤抖:“但不是的,王小姐误会了,我不是故意不摘下面具,也不是当了俵子还要立牌坊,我知道自己是俵、俵子……本就是要出卖身子的,不管做了什么,都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没有什么意义。”
话语的颤抖越来越强烈:“只是,我答应了她的,答应了她,要好好等着,等她赚够了钱,把我从这里救出去。我等啊等,等啊等……直到终于等不下去了,因为我知道这根本就不可能,我欠这里的钱,是一个人不吃不喝工作一辈子也还不上的,唯有两个人,唯有我出卖身子,才有一丝机会……”
“但我不想让她难过,不想让她知道,也不敢让她知道……就只能戴上面具,挡住我的脸,让任何人都认不出我。因为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她突然跑来酒吧找我,又或者某一次正在床上……干我的人,是她的朋友、同事,把我正在做的事情告诉给了她……”
“我不敢赌,也不敢想,真的不敢……”
啪嗒、啪嗒……
眼泪砸落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楚怜的身躯也肉眼可见的颤抖起来。
“而且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啊……不管戴不戴面具,又被不被人看见,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掩耳盗铃。就算有一天我真的被救出去了又能怎么样,那时候我的清白早就已经没有了,我该拿什么去面对她?又还有什么资格去爱她……”
“可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异想天开也罢,我想让自己身上有那么一块地方没有被人看过,是干净的,可以心安的留给她。这具身体已经不属于我了,我就想着,好歹还剩下这张脸……”
“但我好像忘了,就连这张脸,也不是我自己的东西了……没有什么能留给她的了。”
“所以王小姐,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话到最后,楚怜泣不成声。
静。
包厢里死一样的寂静,只有楚怜的哭声不断响着,那么清晰,那么震耳欲聋。
所有人都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就连最为冷傲的夏瑶都是一脸错愕,粉脣微张。
原来楚怜之所以戴上面具,死活都不肯摘下来,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
这或许是他内心仅剩的一块净土,也是支撑着他的信念与动力,让他能够坚持着不倒下去。
但眼下,在犹如鸿沟的身份、财富的巨大差距下,少年最后这块净土也被某人粉碎了个彻底,不得不把自己的奢望剖出来给人。
许多人转头,望向这位名叫“某人”的罪魁祸首,连她的朋友们都不例外。
王盈盈张了张嘴,异常艰难的道:“我不知道你戴面具的原因是这个,我以为……你不用摘下面具,我不看了。”
闻言,楚怜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又湿润,脸上带着难以置信之色,继而又化为深深的感激:“谢谢王小姐,谢谢你……”
对分明伤害了他的自己,如此感激和感谢吗?
王盈盈欲言又止,话都到了嘴边,又默默吞了回去,只是放在身体两侧的小手无意识攥了起来。
她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