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骑兵,共计有七百余人,匆匆来到了靠近焉耆国的驿舍。
而刘寔早已在此处等候着。
当骑士的统帅走下了马车的时候,刘寔赶忙领着众人前往迎接。
此处驿舍,乃是过去汉军的一处驻地,后来作为楼兰道的重要哨岗,当地的驻军不过数十人,负责警戒周围盗贼,保障道路安全。
刘寔是在四天前偷偷赶到这里来的。
他所带来的人并不多,只是带着近侍骑兵三十余人。
邓忠翻身下马,一眼就看到了远处站在人群之中的刘寔,他笑着上前行礼拜见。
“刘公!”
刘寔回了礼,安排官吏们前往照顾好邓忠所带来的骑兵们,自己则是跟邓忠一同走进了院内。
此处地小,不足以容纳这般规模的骑兵,只能是临时扎营。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内屋,让左右皆离开,邓忠这才赶忙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刘寔板着脸,颇为严肃,他请邓忠坐下来,自己则是倒了茶,随后坐在了邓忠的身边。
“龟兹与焉耆开战了。”
龟兹跟焉耆的关系不好,哪怕是远在高昌的邓忠也听说过这件事,听说两国的君王彼此很是厌恶,都曾羞辱过彼此,还曾有过过激的行为,但是让邓忠想不明白的是,有刘寔在他们身边盯着,他们是怎么敢开战的??
邓忠的内心有些狐疑,难道是刘寔有意让他们交战的吗?
自从鄯善王选择前往洛阳之后,沙州诸国都相继受到了影响,有几个小国也效仿鄯善王前往洛阳,都得到了曹髦的重视,被封赏。
而这些小国也是开启了由庙堂直接管辖的新时代,庙堂派遣了相应的国相或者县令来治理这些国。
说实在的,有的小国要设郡,实在是太勉强了,设县,道还差不多。
刘寔很热衷于这件事,他觉得当下沙州的治理方式实在混乱。
曹髦给他们的要求是要他们保障商道的安全,多修建驿舍,修护破损的哨岗箭塔,加强彼此的来往和联系等等。
但是当这个命令传达到各地小王那里的时候,执行就变得异常混乱。
这些大王们只想着个人的享受,跟国内的贵族们研究着如何压榨底层百姓,他们从中原学习先进的剥削经验,龟兹王甚至在国内推行公田,而他所知道的公田跟庙堂所推行的显然不是同一個东西。
庙堂是发动百姓们开垦,将这些耕地作为公田,或是进行赏赐,或是进行租种。
龟兹王是将百姓们手里的耕地通通变成自己的,然后高价卖给贵族甚至都能卖给其余小国的贵族们。
刘寔对他们的意见很大,认为除非是由庙堂直接管理,否则就很难完成皇帝的命令。
因此,忽然接到消息,听闻两个小国打起来了,邓忠最先怀疑的就是面前这位长史。
毕竟有大魏在一旁虎视眈眈,他想不到这两个小国是怎么敢去开战的。
刘寔迎着邓忠的目光,脸色坦然。
“我虽有意推动废国设郡的事情,但是陛下曾有令,不许各国内战,我是不会违背陛下的诏令去挑起他们内乱的。”
刘寔说的很是认真。
他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的。
他可以不理会刺史,但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做皇帝明令禁止的事情。
邓忠点点头,“刘公说的是,我知道焉耆王与龟兹王不和,只是不知他们为何会忽然开战呢?”
“焉耆王龙安重病,已经不理朝政,当下负责大事的,乃是他的儿子。”
“他这个儿子,为人狂妄,桀骜不驯,目中无人,自命不凡,自视清高,野心勃勃”
看得出,刘寔对这位世子的评价非常的低,几乎是将能用的词都给丢在了对方的头上。
邓忠好奇的问道:“这人叫什么名?”
“会。”
邓忠顿时沉默了下来。
这都要怪老王龙安啊,给儿子取什么名不好,非要取名叫会,这能不桀骜吗?
没想到啊,我沙州也能出这样的人才!还以为是庙堂专属呢。
邓忠问道:“那我们需要出手来阻止他吗?”
刘寔如今也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陛下是不许地方小国内乱的,龙会的行为俨然是违背了皇帝的诏令,应当出兵讨伐。
但是,龟兹王白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家伙听闻龙安病重,竟派人去嘲讽,弄得龙安大怒,对儿子吩咐:定要为我复仇!
结果龙会可能理解错了父亲的意思,在父亲病重躺在床榻上的时候,就直接领兵出征,要生擒白山来给父亲解解闷。
最新对这两个人,刘寔都说不上喜欢。
“白山无视我原先的警告,出口挑衅,而龙会公然违背陛下的诏令,出兵讨伐”
邓忠眼前一亮,欲言又止。
刘寔看了他一眼,“邓公有什么要教我的?”
邓忠看了看左右,这才低声说道:“自从鄯善王归顺之后,诸国多效仿,唯独这两个国,一个是过去以来的强国,一个是刚刚崛起的新贵,二者不服使得多处生乱。”
“这次他们二国交战,其实对我们并非是什么坏事。”
“过去我们有心设郡设县,却都没有什么理由好下手,这次他们是公然违背诏令的,倒是给了我们可以下手的机会,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当作不知道。”
“无论是龟兹战胜,还是焉耆战胜,我们都有理由来讨伐其王,再设郡”
邓忠趁着左右无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希望能坐收渔翁之利,就看着他们打起来,然后去干掉战胜者就好了。
如此一来,两国都能直接设郡县,由庙堂来治理,这不就是长史与校尉一直都很期待的吗?
听着邓忠的话,刘寔的内心还是有些动摇的。
其实两国开战对刘寔等人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坏事,甚至还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能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这也是邓忠先前怀疑刘寔的原因。
可刘寔想了想,却还是摇着头说道:“不可”
这件事对刘寔等人是有好处的,但是从大方向上来看,对庙堂就未必是什么好事了。
陛下几次下令,要求维持商道畅通,让长史府一定要处理好这里的情况,禁止内斗。
若是放任他们去内斗,然后趁机为自己谋取功劳刘寔想了一下,忽然觉得脖子有些冷飕飕的。
这会被砍的!!
刘寔看着满脸无知的邓忠,忍不住解释了起来。
“若是陛下得知我们坐山观虎斗,毫无作为,为了建功而任由他们争斗,怕不是会误以为争斗乃是我们所挑起的,到时候”
邓忠也反应过来,他赶忙说道:“劝阻,得尽快劝阻!”
刘寔又说道:“刺史定然是将这件事告知了陛下,我们最好还是前往劝说。”
邓忠听闻,很是无奈。
明明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们不能从中获利,甚至还得去劝阻,想想就令人烦恼。
看着愁眉苦脸的邓忠,刘寔忽然露出了别样的笑容。
“你也勿要担心,战事并非是我们所挑起的,而劝阻是我们的职责,可若是他们不听我们的劝阻,我们又能如何呢?难道为了制止他们战斗,还得跟他们作战不成吗?”
邓忠一愣,“刘公的意思是??”
“我准备亲自前往,劝说他们停止争斗,至于他们是否愿意听从,我不敢担保,我会全力而为,可若是他们不听劝阻,执意要开战,那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邓忠顿时明白了,他笑着说道:“这便是您请我前来的目的??”
“不错,希望邓公能跟着我一同前往,全力劝阻他们开战。”
邓忠点点头,他倒是不担心自己会出什么意外。
这帮人除非是疯了才敢对大魏的官员们动手。
无论是龙安父子俩,还是白山,他们都是被后汉所扶持上来的君王,如今也算是仰仗着大魏才能在当地称王称霸,他们也就彼此看不惯,但是朝贡和贸易是不曾中断过的。
这也是刘寔等人不好轻易下手的原因,毕竟人家跟皇帝的关系是不错的,龙安还多次派人给皇帝送过贡品。
刘寔要是为了直接管理而对他们下手,他们一封书信送到皇帝手里,那就出大事了。
两人当即决定前往劝说。
邓忠并没有带上全部的骑士,他怕给人吓到了,他只带上了三十多人,便跟着刘寔一同前往焉耆国,准备劝说他们放下争端。
因为他们如今所驻扎的地方距离焉耆国并不遥远,故而很快就得以出现在了王宫前。
只是,当今的焉耆王子龙会并没有前来迎接他们,接见他们的乃是国内大臣龙宣。
龙宣是龙会的堂叔,也是龙安最信任的重臣。
“大王已经昏迷了三日,到如今都不曾醒来,只怕是唉。”
龙宣的眼里满是悲伤。
刘寔跟着他去看了龙安,确实如龙宣所说的那样,已经病入膏肓,只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
刘寔忍不住问起了王子龙会的情况。
“唉,世子发誓要为大王复仇,已经在城外整顿大军,根本听不进我们的劝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