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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既被套了笼头,大抵也就不需挣扎了

  赣州一战之后,不知是由于兵威压制还是太子殿下威望甚重,总之城中各部终于老实了下来。

  切莫以为没了曹志建,赣州各部的安稳便是理所应当。

  矛盾的产生,其根源便是利益之争,当一块蛋糕并不能满足每个人的胃口时,打着各种幌子的纷争便也层出不穷了。

  赣州本就是小城,先前已然为杨廷麟所部供了批钱粮,其后不过一两的功夫便又在这里聚了老大一批人马。

  加之各部皆是客军,当发予他们的钱粮较江西本地人马需得高上一些。

  如此负担,凭赣州余下的那点钱粮又怎可能让各军满意呢?

  所幸,朱慈烺对此早有准备。

  在他抵达后不久,自广州运来的钱粮便陆续抵达。

  由此,赣州各部之间的矛盾也就逐渐趋于缓和,最终消弭于无形之间。

  话到这里却不得不感谢丁魁楚丁大督师了。

  他这些年的两广总督到底没有白做,抛开古玩字画、房产地契这些不好估价的东西,光是金银珠宝便足足抄出了近百万两。

  当然,根据史实来看,丁魁楚的家产肯定要高于这个数,可朱慈烺对广州的掌控毕竟还只是流于表面,哪怕他知道里面定有情弊,论到最后却也只能碍于情势捏着鼻子认了。

  “想来尔等都已知晓,过几日本宫便要回应天了。”

  送走万元吉后,朱慈烺便带着一众将官回到了营中,而当他以此言作为开场之后,也不知各将到底是发自内心的不舍还是出于其他考量,反正帐中立时便一片求告之声,似乎太子殿下一走,赣州的天便要彻底塌了。

  面对这种情况,朱慈烺也只是默默看着,倒也未做君臣难舍的戏码,而同在人群中哭告的永宁王却真真有些五味杂陈。

  当初起兵之时,各军虽都奉益王为主,但实际领兵的却是他和罗川王两人。

  其后他们和鞑子战了几场,虽也是有胜有败,但终归还是收复了好些城池。

  那一阵子,他可谓是志得意满、意气风发,似乎这处在绝境中的大明就要在他手里得见中兴。

  可现实总是残酷的。

  抚州一败大军近乎飞灰湮灭,待退至赣州各部又因钱粮不济而频发矛盾,若非太子殿下及时赶到,又以软硬手段压住了各军,此城到底能否得守还在两说。

  两相比较之下,永宁王又怎会不五味杂陈呢?

  “初闻赣州起乱,本宫以为尔等皆是私心甚重之徒。”

  正当各将还在用诸般言辞表达着自己对太子殿下的不舍时,朱慈烺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直让早已服帖的诸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可过了这么些时日,本宫却已晓得,诸将皆是不惮死战之人。”

  随着话音的落下,在场各人略略悬起的心再次放了下去,可与此同时,他们却也不由疑惑:殿下缘何说起这個?难道只是为了夸赞几句?

  “只是不惮死战归不惮死战,若尔等再生出事端,那本宫能饶,军法却是不能饶的。”

  闻得此言,各人心中顿生明悟,随即承诺之声不断自各人口中传出,便连早前看汉军极不顺眼的张安都大声说道:“殿下放心,经了那日一战,我等皆已放了往日仇怨,哪怕再有误解也当能轻易化开,绝不会再闹了内讧!”

  所谓不打不成交。

  那日一战中,留在战场上的两部人马在没有上峰军令的情况下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

  由此,两部兵将自也对对方有了一定程度的认可。

  在此基础之上,生出内乱的根源又被朱慈烺的银钱轻易化解,最终赣州各军之间的关系也便和谐了许多。

  只是江西并非只有赣州这一军,天下也非只有一个江西。

  一旦大战再开,必然需要不同所属的各路人马相互配合,到那时诸般关系错综复杂,诸般利益纠缠不清,若大明各军心里没有底线,那坐看友军被歼的事却仍然难免。

  “本宫晓得你与胡一青打得火热,便是真让你两对阵也不见得能下了死手,可其他人马呢?”

  闻得此言,

  张安先是一愣,待往其他人面上看了一眼,似乎觉得自己不太可能再像之前那般和他们针尖对麦芒,便也准备给太子殿下解释几句。

  “你莫急着解释,且听本宫问来,若有朝一日尔等将鞑子击退,待与罗川王所部汇合,你还能像对待胡一青那般对待他们吗?”

  “这个.........那要看他们是不是如胡家兄弟一般的好汉了。”

  “嗯,本宫虽非手无缚鸡之力,但临阵之时也得军将相护,若依你之见,那就是与本宫也处不来了?”

  “殿.......殿下!咱哪是这意思啊!咱不过是........”

  眼见太子殿下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张安慌乱之下便想出言解释,可谁曾想,他这里才啃啃巴巴地说了半句,却见太子殿下面上的笑容突然消失,紧接着便有一声呵斥传入了他的耳中。

  “夷山卫指挥使张安!”

  “末将在!”

  “自即日起,不论汝立下何等战功,但凡与友军起事,本宫便以临阵脱逃、投敌叛国之罪治你,听明白了吗?!”

  “夷山卫指挥使,张安,领命!”

  话说到这般份上,哪怕是个傻子都能看出太子殿下这是在给各军划下红线,待到张安领命之声传出,各将虽未言语,但却也跟着摆在了地上。

  只是在哪个团体中都有那显眼包的存在,就当朱慈烺正要在说些什么时,却见那不知死活的峒贼竟又壮着胆子问道。

  “殿下,您既下了军令,那咱肯定不敢滋事,可.......可.......”

  “可什么?”

  “可要是别人主动招惹,那咱就得受着么?”

  “你若真有理,万先生定会主持公道,便是万先生管不了的,还有本宫,只要你谨守本分,本宫定不会让你蒙冤。”

  “谢殿下,谢殿下,就是.......”

  按着常理来讲,堂堂太子殿下都已做了承诺,但凡有点眼力的也当再无疑虑,可谁曾想,张安这货竟在最后又是这般表现,却连朱慈烺都有些不耐了。

  “有话直说,如何总是吞吞吐吐?”

  “殿下,您这一回就成陛下了,咱要真有冤情也没法直达天听啊。”

  峒贼,峒贼,张安可真没有辱没这个“贼”。

  起先朱慈烺还以为这货多少带着些搅合的意思,可话顺到这里他却也明白了张安真正的盘算。

  “赐你直奏之权,可满意了吗?”

  “满意!满意!谢殿下!谢殿下!”

  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张安兴高采烈地退到了一旁,而“中了圈套”的朱慈烺却也将和善的笑容挂到了脸上。

  所谓峒人其实就是生活在南方的少数民族,而张安所领峒贼就是生活在闽赣交界山岭中各族的集合体。

  在这个节里,百姓之间倒还不见得怎样,但流官对于这些山中百姓的欺压却是受到系统性支持的。

  可当张安得了直达天听的权利呢?

  流官们在行事时会不会添上几分顾忌?他在山中的权柄会不会因此而变大?

  反过来再想。

  成为山民的靠山之后,峒人会不会对这位太子殿下产生不同以往的情感?会不会因为这种情感而成为太子殿下的坚定支持者?

  当然,事情最终会发展成怎样还得看个人如何施为,但不可否认的是,因着这个直奏之权,闽赣山间的百姓与未来的大明皇帝之间却也生出了一条不算脆弱的联系。

  事情到了这里,朱慈烺的目的便算是达到,哪怕其后各军还是会有不少矛盾,但类似先前那种当着鞑子内讧的事当也能够杜绝。

  只是赣州各部毕竟兵微将寡,他因为先前那一战的表现,在各将心中也算是有了些威望。

  再加上钱粮、兵威所压,软硬兼施之下这才算是大致消弭了江西再生内讧的可能。

  可湖南.......

  心念及此,朱慈烺不由将视线投向帐外,似是想越过山峦阻隔,看看万元吉是否将出赣州地界。

  朱慈烺是想在回应天之前见一面湖南诸官和闯军诸将的。

  但现在他除

  了与何腾蛟之间存着一点似有似无的默契之外,便与湖南诸人再无半点联系,这般情形之下若贸然见面,那么其局面到底会怎样发展却是谁都说不上的了。

  由此,提前让万元吉走上一遭就显得极其必要。

  所谓功夫都在戏外面。

  在旁人看来,各种大佬见面之时,不但仅三两句功夫便敲定了天大的事,更还在期间胸有成竹、从容无比,尽显天下大势俱在掌握之感。

  可若无有前期往来奔波的使者将该骂的仗提前骂完,将该争的利益全部争到,谁能断定大佬们就不会似菜市场上讲价的小老百姓一般?

  对于自己的使命,万元吉自是心知肚明。

  早在出发之前他甚至都已想好了此行可能遇到的困难和可能出现助力。

  困难是显而易见的。

  闯军与闯军之间会因力量对比的骤然变化而生出矛盾,闯军与湖南之间会因不信任而相互提防,便连湖南各官之间也会因如何对待朝廷和闯军而产生分歧,万元吉又怎会对此行的难度没有预料?

  只是这助力........

  在他想来,有着那么一丝默契,再加上封伯的谕令,何腾蛟当能算作助力,但从太子殿下的诸般安排看来,似乎闯军之中也会存有助力。

  想到此节,万元吉不由感受了一下揣在怀中的锦囊,待感受到其正随着坐骑疾驰而跳动,他的心中却也不由稍稍定了一些。

  三日之后,长沙城墙终于出现在了夜以继日的万元吉眼中,其后一番通报,一番流程,待到何腾蛟备好香案接旨之后,他才真正得到了片刻休息。

  “恭喜定兴伯,殿下得知先帝血仇得复,情难自已之下险些直接就往湖南而来,若非诸般行程还需我等先行准备,恐怕您现在就能看见太子殿下了。”

  “老臣受之有愧啊。”

  将将落座,万元吉便夸赞起了为先帝复仇的盖世奇功,而因此功被晋为定兴伯的何腾蛟却是面色纠结,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言语,也不知是感念于太子殿下的厚爱,还是想到了在北京殉国的先帝。

  面对何腾蛟此等反应,也亏得万元吉早有预料,否则换做不知内情的人在此,说不得便要让场中气氛尴尬起来。

  “定兴伯何愧之有?敌酋虽是由百姓击杀,但您身为湖广总督自有运筹谋算之功,得朝廷功赏自然也是合情合理。”

  乍一听来,万元吉的话自然没有半点错处,可李自成的死完全是个意外,更何况那时长江沿线才随着张献忠入川而再回大明手中,何腾蛟便连长沙周遭都不见得能完全掌控,又谈何设计斩杀李自成?

  当然,这一点在场诸人皆是心知肚明,他们也都清楚太子殿下是想借此搬开收拢闯军余部的唯一阻碍。

  可是!

  缘何要用自己做棋子!

  万元吉的说辞入耳,何腾蛟面上虽然不显,但心中情绪却已不知该如何形容。

  恼?

  自是不可,太子殿下虽有利用他之嫌,可他本就身在局中,若非殿下凭空生出此法,那依湖南的局面迟早便是一场大乱。

  届时鞑子会不会趁虚而入却不好说,但他身为本地主官又怎可能不为湖南乱局承担责任?

  喜?

  更是不能,他亦是久在官场的老人,便连钱谦益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他又怎可能为爵禄所迷?

  随着派至赣州的人将一个个消息传回,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笼头在太子殿下的施为之下一点点将自己笼住。

  这般情形之下,他又怎可能喜得起来?

  哎~~~~,雷霆雨露莫非君恩,既来之则安之吧。

  于心中长叹一声,本还满心复杂的何腾蛟却不得不在短时间内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毕竟............旁人看不见拴在他头上的笼头,只能看见那光灿灿的爵位。

  “不知吉人此来,殿下那里可还有什么交代?”

  眼见何腾蛟突然变得亲热起来,万元吉虽也有些不解,但还是将此行重点说了出来。

  “殿下想要见一见闯军诸将,地点就由他们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