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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泼皮正文卷0108【得加钱!】正午。

  县城萃博酒楼。

  在北宋,不是所有酒店都能被称之为酒楼。

  首先第一点,便是拥有酿酒权。

  其次是规模,花、酒、茶、吃、住一应不缺。

  若是达不到上述两个标准,便只能被称之为脚店。

  萃博酒楼是整个临淄县唯一一家酒楼,早些时候是郑家在经营,后来郑家被灭门,自然也就成了常知县的家资。

  三楼最大的包间中,觥筹交错,红袖添香。

  四名貌美女子,身着绫罗细纱,两女作陪斟酒,两女轻歌曼舞。

  常知县坐在下首,正热情地介绍菜肴:“刘通判且尝一尝这道鱼脍,此鱼乃是山涧之中的赤鳞鱼,肉质鲜美清甜。长成筷子长短,需三年时光,一条鱼只取鱼背与鱼腹连接处的一小块。这一盘鱼脍,便需三十条赤鳞鱼。”

  闻言,刘宓微微叹了口气,痛心疾首道:“此鱼既在山涧之中,想必捕捉极为困难,为满足吾等口腹之欲,便劳财伤民,实是不该。吾辈读书人,当谨记横渠先生四言,上报君王,下安百姓,如此方不负十余载寒窗苦读。”

  “刘通判字字珠玑,下官受教了!”

  常知县放下筷子,掸了掸朝服,郑重行了一礼。

  其表情之肃穆,言辞之诚恳,可谓称之典范。

  刘宓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心头暗道,这常玉坤着实是个可造之材。

  可惜了,若不是得罪了蔡相公,他还真有心将其收归门下,当成自己人培养。

  如今蔡京虽已罢相,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官家始终有起复之意。

  相信用不了多久,便回重归内阁,执宰天下。

  况且,其子蔡攸还在朝堂之上呢。

  虽说这对父子闹得反目成仇,可谁知是真是假,说不得人家父子在合唱的一出大戏。

  “罢了,既是你一片心意,吾便尝一尝罢。”

  刘宓说着,拿起筷子夹了一小片。

  只见这鱼脍切得薄如蝉翼,晶莹剔透。每一片大小、薄厚、形状都完全一致,不差分毫。

  送入口中,刘宓闭上眼睛细细咀嚼。

  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

  见状,常知县问道:“如何?”

  “鲜味虽不如河豚浓郁,但清甜之意却更胜一筹,倒也有些山野趣意。”

  刘宓点评一句后,又夹起一块,而后朝着身边的女子吩咐道:“你且去楼下厨房,唤厨子配一份酱汁。取酱油三钱,胡麻油五滴,一小撮盐粉,姜丝少许,最后淋上十滴上好的黄酒。”

  “记住,一定要用上好的黄酒,莫要给吾以次充好。”

  “奴家省的。”

  那女子抿嘴一笑,扭着盈盈一握的细腰出了门。

  不多时,女子便端着一小盏酱汁回来了。

  刘宓招呼道:“来,博琼尝尝吾的酱汁。”

  博琼是常知县的表字,玉坤,坤者功德博厚,琼者玉也。

  刘宓此举乃是表达亲近之意。

  常知县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鱼脍,正要蘸酱汁,却听刘宓提醒道:“莫要蘸多,少许便可。酱汁乃是辅佐之效,若是太多,便会喧宾夺主。正如那药方,君臣佐使,各安其位,方能治病疗伤。”

  “想不到这小小酱汁,也蕴含世间真理,下官佩服。”

  恭维一句后,常知县稍稍蘸了些酱汁,将鱼脍送入口中。

  下一刻,他双眼一亮,交口称赞道:“美味,确实美味。酱汁烘托之下,竟显得鱼肉更加鲜美清甜。想不到刘通判竟是此中老饕,如若东坡先生再世,定然会将刘通判引为知己。”

  这番话倒不是恭维,刘宓的酱汁确实让鱼脍更加美味。

  “哈哈,博琼有所不知,吾这酱料正是改良自东坡先生。”

  刘宓被搔到了痒处,心头无比舒爽,越看常玉坤越是顺眼。

  趁着这个劲头儿,常知县连连敬酒,顺势将话题引向苏轼。

  一时间,两人相谈甚欢,气氛融洽。

  哒哒哒!

  这时,一阵阵马蹄声从窗外传来。

  常知县心中一凛,韩二来了!

  听闻韩二曾给战马穿上铁鞋,因此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格外清脆。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被搅了谈兴的刘宓不由微微皱起眉头,放下筷子朝着窗外探了一眼。

  一看之下,脸色顿变。

  只见下方街道上,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正架马而来,后方则是五百步卒。

  虽军械落后,但一个个士兵气势摄人,步调整齐,行令禁止。

  为首一人身着一袭天青色锦袍,头戴一顶软脚幞头,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端的是英武不凡。

  近四十名骑兵,外加五百步卒,这已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

  见刘宓脸色大变,常知县明知故问道:“刘通判何故如此?”

  “此乃何人?”

  刘宓深深看了常玉坤一眼,手指下方。

  常知县探过头,而后抚须轻笑:“此乃吾之子侄,名唤韩桢。那些个士兵则是县中弓手、乡勇。”

  子侄?

  弓手乡勇?

  刘宓心中冷笑一声,不过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也只得笑着附和道:“不曾想博琼竟是文武双全,县中弓手乡勇,操练如此,只怕比之西军都不差。”

  “刘通判谬赞了!”

  “既是子侄,便唤上来一齐喝一杯罢。”

  常知县点点头,朝着窗外朗声道:“韩桢,州府刘通判在此,还不快快上来敬酒。”

  很快,一连串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韩桢大步踏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伙士兵。

  见到这一幕,刘宓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此次前来临淄县,着实有些莽撞了。

  但是事关重大,不亲至又不行。

  瞥了眼那群士兵,常知县佯装发怒,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这些丘八上来,也不怕冲撞了刘通判。”

  “知县息怒,韩桢听闻刘通判前来,因此准备了一些特产。”

  韩桢说罢,朝着身后打了个手势。

  下一刻,士兵们抬着木箱走进房间。

  看到四个大木箱的瞬间,刘宓不由双眼一亮,只观这些士兵吃力的模样,便知木箱有多沉重。

  于是轻笑道:“小辈有此心意,实属难得,博琼何必苛责。”

  待到士兵放下木箱,韩桢吩咐道:“伱等且退下,在门外好好守着,莫要让一些宵小进来。”

  “你等也下去罢。”

  常知县摆了摆手,四名女子纷纷起身。

  随着士兵和女子离去,整个包厢之内,就只剩他们三人。

  韩桢迈步上前,坐在常知县对面,自顾自地倒了杯酒,而后拿起筷子夹了根醋芹放入口中。

  嗯,味道不错。

  不愧是酒楼的厨子,相比之下,家中的沈厨娘就相形见拙了。

  至于那盘鱼脍,韩桢看都不看。

  刘宓与常知县默不作声,静静看着他吃菜。

  待到将桌上菜肴都尝了一遍,韩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他这才缓缓开口道:“刘通判,久仰大名!”

  “倒是胆气过人。”

  刘宓轻哼一声,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你就不怕州府派兵来剿?”

  韩桢微微一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管是匪寇也好,朝臣也罢,终究不过名利二字。敢问刘通判为何而来?”

  刘宓双眼微眯,答道:“自然是为名利!”

  闻言,韩桢从怀中取出两个小木盒,递到刘宓桌前:“既是为名利而来,我有一桩生意想与刘通判谈上一谈。”

  “生意?”

  刘宓微微皱了皱眉,拿起一个木盒打开。

  见木盒中装的是雪白的霜沫,不由疑惑地看了眼他们两人。

  “刘通判一尝便知。”常知县轻抚胡须,示意道。

  略微犹豫了片刻,刘宓拿起筷子,沾了一些送入口中。

  下一刻,只见他猛然瞪大眼睛。

  随后,又打开另一个木盒,尝了尝。

  竟是白糖和精盐!

  一瞬间,刘宓心头闪过一丝贪意。

  这两样东西的利润,他实在太清楚了,若是能掌握秘方,便是百万贯也赚得。

  不过很快,他就将心头的贪念驱散。

  只因窗外那五百多名士兵……

  这就是韩桢带士兵前来的原因,当初常知县都动过独吞的心思,他不相信刘宓不起贪心。

  韩桢表达的意思很明显,要么和气生财,大家有钱赚。

  要么一拍两散,杀了你造他娘的反。

  这还用选?

  放下木盒,刘宓努力克制心头的激动,沉声道:“怎么个章程?”

  手指轻轻敲击桌面,韩桢沉吟道:“刘通判与赵知州负责为生意保驾护航,打开渠道,若是能帮忙解决一些原材料的问题,那就更好了,其他的你们一概不用管。”

  刘宓问道:“吾得几成?”

  韩桢答道:“眼下渠道还没铺开,所以产量不高,每月刘通判与赵知州能得五万贯!”

  咕隆!

  饶是刘宓见多识广,听到这个数字也不由咽了口唾沫。

  要知道,他与赵霆二人,趁着征收丁身钱,在郡城内大肆收刮钱财,结果忙活了一阵下来,也就赚了十万余贯。

  关键这还是一锤子买卖,属于涸泽而渔,且对自己官声名誉影响颇深。

  而眼下这笔生意,每月什么都不用干,躺着便有五万贯的收入。

  并且,听韩桢话中的意思,等到往后产量提高,分到手的钱还会更多。

  沉默片刻,刘宓摇了摇头,一字一句道。

  “五万贯太少了,得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