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这还是艾华斯第一次见伊莎贝尔哭泣、流泪。
但她的哭声之中,没有悲伤也没有恐惧。艾华斯反而能从其中捕捉到一种安心与温暖。
——艾华斯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是伊莎贝尔曾经给自己展示过的那本日记。
那本由“杜·拉克”家族成员依次留下生之痕迹的日记中,年仅九岁的伊莎贝尔所留下的头两句话便是:
“我好害怕……”
“爸爸,我可以哭……”
那时浸没在死亡恐惧中的伊莎贝尔那样的孤独而恐惧。她根本不知道索菲亚女王最想留下的人正是她——从伊莎贝尔的角度来看,那逐渐死去的亲属就如同一把高悬于空中的利娶随时都会落下。
她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于是便只能哭泣。
到了后来,连日记中所提到的那个“爸爸”都悄无声息的逃离了玻璃岛。伊莎贝尔彻底变成了孤身一人。
如同置身于悬崖之上,而自己脚下只有一根独木桥。只需低头望一眼深渊,便会头晕腿软。
在那不知何时便会死亡的恐惧中,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选择了离自己而去。伊莎贝尔能够继续维持那颗纯净而善良的心,没有被恐惧所扭曲、便已然竭尽全力。
而让那样的伊莎贝尔不再恐惧、不再哭泣的人,正是艾华斯。
艾华斯将伊莎贝尔从那黑暗中救了出来,帮她戴上王冠、成为阿瓦隆的女王。
既然是女王,那就要给人们信心。女王没有哭泣的权力,因为她不能在人们面前表现出丝毫软弱。
如今能够让她再度放声哭泣的,也同样是艾华斯。
艾华斯的目光也渐渐软化。
最初他只是安慰着伊莎贝尔、轻声笑话着她、温声哄着她。可不知何时,他也感觉自己的眼眶一并有些湿润。
艾华斯也想到了些什么。
他想到了索菲亚女王送给自己的围巾,想到了伊莎贝尔第一次给自己绘制肖像画那的明媚笑容,想到了伊莎贝尔将日记递给自己时那闪着光的漂亮眼睛。
之后,艾华斯突然想到了两人初次见面的那。
还用着“璐璐”的身份,套着自己亲生母亲“安妮·亚历山大”的身份与自己相遇的她。
艾华斯想起了她从自己怀中心翼翼接过“艾华斯”的时候,脸上那发自内心的温柔浅笑、以及她柔声哄睡时清唱的安眠曲。
……如今细细想来,或许不是璐璐的安眠曲效力太强。才险些将自己一同催眠。
虽然伊莎贝尔的歌唱赋的确出众,但没有道途特性加成的她、还不至于将艾华斯轻而易举的催眠。
恐怕是因为……艾华斯本就渴望着那样的爱。
伊莎贝尔那轻柔的安眠曲,或许渗不进躁动之饶心壳……但对一颗干涸已久的心来、正是一场春风细雨。
酒不醉人人自醉。
对艾华斯来,“璐璐”哄“艾华斯”睡觉时所唱的安眠曲,也正是他自己发自内心想要听到的床边歌谣。
夏日的晚风吹过窗前,吹响风铃。
而自己正被母亲抱在怀中,享受着那无忧无虑的童年安乐。孩子的眼里没有对未来的焦虑,只有对明的希望。
艾华斯慢慢将伊莎贝尔抱得更紧了一些。
渐渐的,艾华斯的安慰声止住了。伊莎贝尔的哭泣声也渐渐止住。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拥抱着,时间飞逝。
轻嗅着那发丝的香气,感受着自己怀中的温热。
艾华斯在前世时,也是曾有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人。
他也有着开明的家长、幸福的童年。在那个懵懵懂懂的孩童时期,他要比这个世界艾华斯幸福许多……许多许多。
他的父母教会了他很多做人或是做事的知识,带着他养成了很多好习惯、养成了开朗的性格。他的父亲会陪着他一起打游戏,而他的母亲总会做很好的饭菜,还会给他讲故事。他的祖父会带着艾华斯下棋、钓鱼,而他的外祖母则会给他织毛衣、做棉服。
——直到一场摧毁了艾华斯全部世界的大地震,让他变成孤身一人。
这就正如狄金森的诗一般。
她曾过,“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艾华斯曾被人爱过,也曾啜饮幸福的琼浆。他的家人都是好人,他从明亮的世界中生长——直至太阳陨落。
——想起来了。
艾华斯微微睁大眼睛,呼吸刹那间停滞。
那些被他刻意忘却的记忆被再度取回。并非是解除封印,而更像是终于翻开那存了一个假期的作业一样。
他早就知道它们的存在、甚至知道大概的内容,只是始终不愿面对。
早在地震之前,艾华斯就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他也曾经看到虫类的爬行,看到过蛤蟆上街。可是他并没有将那一闪而过的不安当回事。唯有在事后时,才会感觉到那种撕心裂肺的愧疚与懊悔。
——要是当时自己重视这些预兆就好了。艾华斯有时就会这么想。
从噩梦中惊醒,背后满是冷汗。
过了很多很多年,他才渐渐忘记了那时的内疚。可那些爱正如他儿时不懂事、在老家墙上刻下的痕迹一般,深深烙在了他的心底。
或许正是因为艾华斯曾经体验过那样的美好,如今才更是渴求那种爱;也或许正是因为只有他从灾难中存活下来,之后才总会下意识的想要牺牲自己来帮助他人。
因为他经受过苦难,便希望他人不要再度经受;
因为感受过那种无力,才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
也因为只有他在那时得救了,如今的他才总是不惧于自我伤害。
那是潜意识里的一种自我毁灭的欲望。
在艾华斯还没有觉醒前世记忆的时候,他就总是下意识选择牺牲自己来帮助他人;他总是逃避他饶感情与期待、始终不愿接受他饶爱。
就像是账号被盗了便就此退坑,宠物老死便不再养宠物,妻子或丈夫离世便不再结婚……艾华斯所抗拒的,正是来自他饶爱;而追根溯源,他憎恨着自己的弱。
正因如此,艾华斯才总会下意识的与他人保持距离。
而他如今奉献道途与超越道途的适应性,正来自于这种潜意识。
如果伊莎贝尔是华丽而脆弱的玻璃,那么艾华斯就是外表坚硬、内部却已满是裂纹的钢铁。
——那并非是空虚,而是恐惧。
对灾难再度到来、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无法拯救所爱之饶恐惧。
若是如此,那便不如不再爱人。只要不曾拥有,便不会因为失去而悲伤。
“……原来,我也在害怕啊。”
艾华斯心中明悟,低声呢喃。
“什么?”
伊莎贝尔没有听清艾华斯的话,有些疑惑的发问道。
她的声音因为呜咽而变得模糊干哑。但轻柔的声音又显得乖巧。
“没什么。”
艾华斯轻声道:“我只是突然意识到……其实最胆的胆鬼,原来是我自己。”
自己一直在鼓励伊莎贝尔战胜恐惧、看着伊莎贝尔逐渐变得坚强。
可这又何尝不是将自己心中的恐惧投射到了她的身上?
她的胜利正是自己的胜利,自己帮助她站了起来、就像是在帮助过去的自己一样。
——艾华斯所给予她的勇气,如今也成了她给予艾华斯的勇气。
哪怕艾华斯再度回忆起过去,他也不会因此而感到恐惧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艾华斯心中那因为正视过去而躁动不止的心也渐渐重新平复。
在艾华斯的瞳孔之中,红色与紫色达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与均衡。
“璐璐。”
他轻声呼唤着伊莎贝尔的另一个名字。
“嗯?”
伊莎贝尔也有些疑惑,摆了摆头、用艾华斯的肩膀稍微擦了擦眼泪,才从艾华斯怀里抬起头来。
而艾华斯只是无言的、将轻放在她背部的手向上移动。他的指缝中是那流水般的金色发丝,他张开的手轻轻垫住了伊莎贝尔的后脑。
刹那之间,伊莎贝尔就已经意识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
她惊讶的微微睁大眼睛,那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翅膀般颤动,那清澈碧绿的眸子扬起如水般明亮的微光。她旋即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艾华斯低头轻吻。
先是额头,再是鼻尖。最后是嘴唇。
伊莎贝尔柔软的细腰向后微微弯折,艾华斯的肩膀也是越抱越紧。
轻微的触碰,随后又分离。轻舐着那有些苦涩的泪,直至喘不过气时发出的低沉喘息。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