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伯仁的求助发出个半个月了,只有两个搬运工加入了新车间。
新车间拥有国内最先进的轧钢机,拥有技术娴熟的师傅,还有他这个总工程师坐镇,却因为缺少搬运工而导致产量没能达到预期。
这种局面让丁伯仁既觉得可笑,也感到无奈。
李东来听完整件事情之后,皱着眉头思忖片刻,抬头看向丁伯仁。
“这件事确实难办,现在工厂里的工人,都想干钳工,锻工,电焊工之类的技术活,工资高不说,工作还轻松。
搬运工从厂里面找,肯定比较困难。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从外面招一批人进来,让他们干搬运工的工作。
”
“从外面招人?”丁伯仁愣住了,他诧异的看向李东来:“这不符合咱们轧钢厂的规矩啊,咱们录取工人,都是要部委发放名额的,一个萝卜一个坑,怎么能随意招人呢?”
这年代的工人都是国家正式编制,就跟后世的干部和教师差不多。
只要能当上工人,就等于端上了铁饭碗,只要不犯重大错误,这一辈子,从结婚生孩子,到养老送终,工厂都给你全包了。
即使是工厂停工,也会被安排到其他工厂工作,不会失业。
这么好的待遇,门槛自然比较高,每年部委会根据退休工人的数量,给工厂拨发一定的招工名额。
没有名额,擅自招工是要犯错误的。
现在,丁伯仁的思想觉悟那可不是一般的高。
只是他生活在这个时代,被时代所拘泥,不知道后世还有一种神奇的用工手段,那就是劳务派遣。
被派遣的工人不属于本工厂,人事关系和劳务合同都在劳务派遣公司。
工厂不用直接给工人发工资,而是把报酬付给劳务派遣公司。
在这种操作之下,工人和工厂就不存在雇佣关系,即使出现了纠纷,也是由劳务派遣公司负责。
劳务派遣公司在后世本是规避劳动条例,剥削工人的手段,但是放在这个时代,完全可以规避‘招工名额’的问题。
李东来思虑明白后,淡淡一笑,道:“咱们可以不直接招人,而是找一批能干活的临时工。”
“临时工?那也不行,万一上面查下来,咱们可都得吃瓜落。”丁伯仁摇摇头道。
李东来站起身凑到他耳朵边,嘀咕了一阵子,丁伯仁的眼睛逐渐瞪大,嘴巴也合不拢了。
许久,他嗓子里才挤出一丝声音:“哎嗨,别说,你这办法说不定还真能行得通。”
“正好我今天也没事,等会就去跟杨厂长商量。”李东来笑道:“车间里还需要多少搬运工。”
丁伯仁从书堆里抽出一张纸:“我已经计算过了,假设一个工人能够负重八十公斤,那么刨去他每天吃饭休息的时间,一共能搬运.....所以,还需要十名搬运工。”
李东来在旁边直吞咽口水,好家伙,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等有限的休息时间,都在干活,是准备把搬运工当牛马用了,难怪半个月也招不到人!
丁伯仁如果在后世,已经被工人挂在电线杆上了。
好在这个时代,就连车间主任也无法直接规定工人的工作量,毕竟工会可不是个摆设。
就在李东来懵逼的时候,丁伯仁突然抬起头道:“逗你玩呢,我怎么可能让工人整天干活,这样吧,依照新车间目前的规模,还需要二十位搬运工。”
面对自家的老丈人,李东来也没有办法发火,只能深吸一口气,道:“那好,我这会就去找杨厂长。”
他觉得,丁伯仁这个不苟言笑的老学究,可能被车间里的工人们带坏。
不过这样也好,等孩子出生后,不用面对一个整天板着脸的姥爷。
出了车间,李东来直奔厂长办公室,刚上二楼,就在走廊里碰到了周秘书。
周秘书刚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李东来他脸上浮现出喜色:“东来同志,好久没见了。”
两人握着手寒暄一阵后,李东来笑道:“周哥,厂长在办公室里?”
“在呢,我给你开门。”
杨厂长还是以往的老样子,一直板着脸,不过当他听到李东来的劳务派遣计划时,端在手上的茶杯抖了一下,茶水溅落下来,差点洒到裤子上。
“呵,这茶好像有些热。”
收拾好桌子,杨厂长盯着李东来,问道:“你刚才说的计划,听上去倒没有大问题,但是你想过一件事没有,咱们从哪里招人?
京城里是有不少待业的年轻人,但是人家喜欢的是正式的,轻松的工作,像临时工,还是下力气的搬运工,他们肯定不愿意干。
”
李东来早有准备,淡淡笑道:“京城里招不来人,咱们可以去农村招嘛。现在城乡差别很大,很多社员们就辛辛苦苦的干一年,挣到的钱也没有工人们的一个月工资高。
并且,他们常年干农活,搬运钢材之类的肯定没问题。
”
杨厂长点点头道:“你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咱们该找哪个公社结合呢?”
李东来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道:“你也知道我来自秦家沟公社,对那里的情况最了解。我看啊,咱们厂可以跟秦家沟结工农帮扶对象,我们轧钢厂援助他们一笔资金,而秦家沟公社则派遣一批社员‘免费’帮咱们干活。这样一来,外人非但没有办法挑刺,咱们轧钢厂说不定还能被上面定为工农扶住的典型呢!”
“咱们援助社员,社员帮助咱们!好好好,这个办法好!”杨厂长猛的一拍桌子,细细打量李东来,这个年轻人脑瓜子怎么这么灵活呢?像这种本来违规的事情,经过他的操作,竟然变成了轧钢厂的成绩,不得不令人佩服。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杨厂长也不是小气的人,笑道:“既然你熟悉秦家沟公社的情况,招搬运工的事情,还得麻烦你跑一趟。”
“为建设祖国努力奋斗,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李东来心中乐开了花。
虽然搬运工这个工种,城里人可能看不上,但是在农村可是香饽饽。
秦大叔自从去食品站养猪之后,已经成为乡亲们羡慕的好人家,两个儿子都成了亲。
每次李东来回去,秦家沟的乡亲们虽然没有提出来,不过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了想让李东来帮着他们在城里找个活的想法。
李东来没少得到秦家沟乡亲们的照顾,自然应该帮这个忙。
杨厂长也清楚李东来的想法,有意卖个人情,缓声道:“至于工资,虽然是临时工,但是搬运工的工作比较劳累,咱们既然要帮扶,那就不能只做做样子,这一样吧,搬运工的工资拟定为每个月二十四块五,跟一级工的工作一样。
还有,我会同马副厂长他们商量一下,允许社员在咱们轧钢厂食堂吃饭。”
李东来站起身,道:“那就太谢谢你了!”
轧钢厂食堂里的饭菜由于有工厂的补助,价格比外面要便宜不少。
当然了,为了避免浪费和外来人员浑水摸鱼,工厂每个月会给工人发放饭票,凭借饭票吃饭的才便宜,不用饭票的话,价格和外面差不多。
秦家沟公社的社员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睡觉倒是好对付,轧钢厂那么多仓库,铺些稻草和被褥就能凑合,吃饭却是个大问题,杨厂长这是帮了李东来的大忙。
.....
由于车间急需搬运工,李东来也不再耽误时间,骑上自行车便回到了秦家沟。
秦家沟依旧是老样子,村口的那棵歪脖大槐树上贴着大红的喜字,一大群老婆子小媳妇坐在大树下晒太阳。
听到自行车的车链声,他们不约而同的站起身,看到李东来,李家大婶快步走了上去。
“东来,回来了?”
李东来骑在自行车上,脚耷拉着地:“婶子,三民叔搁屋里没?”
“这会村长正带着三宝他们去北地里修沟渠去了,过年时候咱们这儿不是下了场大雪嘛,雪化了后,沟渠就被泥巴给堵住了。”李家大婶细声细气的说道。
“我还找三民叔有事,就不多聊了。”
李东来骑上自行车直奔北地,秦家沟村有大概五百多亩地,村民们没有那么多诗情画意,为了便于区分,就把地块分为‘东南西北’四块。
南边地势平坦,北边沟壑比较多,李东来骑着自行车屁股都快颠麻了,才看到远处的田垄里,出现了很多人头。
田垄那边还隔着沟渠,骑着自行车没有办法通过,李东来只能把自行车扎在地头,快步跑过去。
水渠旁,村长秦三民正在指挥社员们疏通沟渠,马上就要到春天了,万一到时候干旱,这沟渠可能是派上大用。
“二孬子,你再加把劲,马上就能通了。”
“大牛,赶紧拎着箩筐把这些土倒出去,别耽误事。”
...
“咦,东来?你咋回来了?”
看到李东来的身影,秦三民忙拎着锄头愣住了。
此时李东来已经踩着坷垃蛋子走到了跟前,笑道:“三民叔,这次回来是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好消息?你媳妇生了?不对啊,我听老秦说过这事儿,还差一个月呢!”秦三民的脸上布满疑惑。
李东来也不卖关子,直接把轧钢厂招收临时工的事情说了一遍。
秦三民兴奋的瞪大眼睛,猛地一拍大腿:“这是好事哇,每个月二十四块五的工资,比咱们一年挣的都多。”
这时候,正在沟渠里忙活的社员们也听到了动静,放下手里的家伙什,围了过来。
“什么二十四块五的工资?是不是东来哥又帮人找到活了。”
“我我我,我啊,我家里有八十岁老娘要养,还有五个等着吃饭的娃子,东来,这次的名额一定要给我。”
“还有我,我有三个孩子等着结婚,你看人家老秦,在城里面养猪,不到一年的时间,孩子们都结婚了。”
....
社员们举着手,叽叽喳喳的。
秦三民冷下脸,挥了挥手:“都给我安静一点,这次东来是帮咱们拿到了名额,并且还是二十五个。”
社员们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二十五个名额,那被挑中的几率又增多不少。
还没等他们再开口,秦三民便接着说道:“不过,这一次不是去养猪。轧钢厂需要一批搬运工,你们去了之后,是要下苦力的。钢材那玩意可不轻,你们可要想好。”
社员们一听,顿时都乐了。
他们还以为要识文断字之类的,那样就抓瞎了。
下苦力嘛,他们生来就在下苦力,刚会跑就要帮着照看更小的弟弟,等稍微大一点,就能帮父母捡柴火,等长到有锄头把一半高的时候,就要下地干活了。
大清早的就被撵起来,啃半块窝窝头,喝两口井拔凉,在地里一干就是一上午。
这么多年,他们早就习惯了下苦力。
“我报名,村长,我力气可大了扛钢材肯定是把好手。”
“还有我,我能扛得起两百斤的麻袋。”
....
正像李东来想的那样,城里人不稀罕干的搬运工,在秦家沟公社成了香饽饽。
社员们踊跃报名,只是在水渠旁,就有五十多个青壮年举起了手。
这让秦三民有些为难,名额只有二十五个,都是乡里乡亲的,去的人自然高兴,不能去的,心中肯定不愿意。
最终,他把选人的权力交给了李东来。
人家李东来是城里的大干部,就算是不挑人,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况且,本来就应该轧钢厂来挑人。
李东来并不觉得为难,很快就从人群中点出了二十五个。
“秦棍子,秦老三,秦二麻子,秦六....”
当然了,挑人也有讲究的。
李东来在秦家沟生活了十几年,很了解秦家沟的情况,挑出的这些人都是老实本分,肯下力气,并且家庭条件比较困难的。
他让秦三民把名字记录下来,准备回去呈报给轧钢厂,让轧钢厂登记造册。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约定明天轧钢厂派车来接人,李东来便骑上自行车回了四合院。
刚进屋休息了一会,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拉开门,李东来便看到贾张氏站在门外。
贾张氏第一句话,便把李东来整不会了。
“一大爷,听说轧钢厂新车间,现在,正在招搬运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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