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笑着摇了摇头:“几位说笑了,薛神医既然已经答应拜入我姑苏慕容门下,就是我门中人。况且正如薛神医所言,几位同道早在三十年前就被尊师逐出门墙,现如今薛神医改换门庭,也不算叛出师门,何过之有?若薛神医当真背叛师门,我慕容复出于江湖公义,断然不会收留他。可诸位远道而来,怀兴师问罪之意,到头来兴的却是无名之师。怎么?欺我慕容家无人吗?”
这话说得可一点也不客气。慕容复本来就是想引诱几人出手,试探一下几人的能力,言语中自然就把话题往动手的方向引。
此话怎讲?这番话的厉害之处倒不在于最后一句展露敌意,而在于前面那一番话踩住了几人的痛脚。其一,三十年前,几人因为丁春秋的原因被苏星河逐出门派是几人一生无法释怀的痛,慕容复一个外人故意提出来,这是赤裸裸地往几人伤口上撒盐。其二,慕容复话虽不客气,可确实占理。薛神医名义上已经不是逍遥门人,他若真的愿意改换门庭的话,自己几人这番是真的师出无名。可话虽如此,几人心中的屈辱也是真的。
后世某些小夫妻,为了名下再添一套宅子,特意整一出鸾凤分巢的闹剧。到头某一方假戏真作,把原本的一对鸳鸯偶变成了假凤虚凰。
那这时候另外一方作何感想呢?就和此时七人内心的想法大差不差吧。
康广陵虽然是大哥,也一把年纪了,面对这种情况就像一个小孩子一般手足无措,讪讪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范百龄两眼喷火,恨不得一口吞了对面的薛神医。
苟读怒斥道:“五弟,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般圣人的教诲难道你都忘了吗?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薛神医不屑地反驳道:“我学的是岐黄之术,读的是医书,关圣人什么事情?”
这一句话却是火上浇油,几名逍遥门人顿时炸了,一时间各种怒骂呵斥排山倒海般向薛神医涌来。场面剑拔弩张,大有下一刻就要大打出手的态势。
阿碧见局势对慕容复不利,美眸中满是担忧之色,就想上前求康广陵不要与慕容复为难。慕容复轻轻地拍了怕阿碧的手背,温柔地对她笑了笑,摇了摇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和阿朱一起去后面准备些精细点心来。”
阿碧虽然心里不安,但慕容复出声安慰,令她大感心安。虽然仍然担心,但她向来将慕容复的每一句话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当即不再出声,温顺地点了点头,和阿朱一道下去了。临走前,二女回头望了慕容复一眼,用唇语说道:“公子,保重呀。”
慕容复不置可否地笑笑。
一通喧哗之后,范百龄冷声问道:“慕容公子,今日你是定要与我门为难不成?”
慕容复笑了笑:“该讲的道理我已经都说了,言尽于此。是去是留,随各位自便。”
范百龄怒道:“好个言尽于此。慕容家今天是真的要与我等为难了吗?”
慕容复冷哼一声:“是又如何,就是苏星河动起手来也不过如此,何况你们几个孤魂野鬼?”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当初在聋哑谷,要不是苏星河提前暗算了了慕容复一手,真要正面放对,苏星河只怕是连二十招都走不过。只是慕容复此时为了激怒七人,故意这么一说,未免有些不厚道罢了。
果然,效果立竿见影,刚才还保有一丝理智的众人,彻底被这句话激得昏了头脑,一个个撸起袖子,就想和慕容复比划比划。
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慕容复也不继续火上浇油了,真要是玩大了下手没个轻重打伤了几人就没意思了。
范百龄道:“慕容公子,我等敬你是江南武林名门大家,然而你先是收容我派叛徒,又口出狂言羞辱家师,今日恐怕你的参合庄少不得要被翻过来了!”
慕容复挑了挑眉毛,只差把“不屑”两个字写在脸上了:真要是半年前,这话还真有威胁力,现在?就你们几个?别逗了!希望你一会儿还能保持这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啊,小师侄。
他也不恼,只是觉得有点好笑:怎么着,以为人多就能如何了?江南七怪绑一块儿也不够黄药师打得呀!
“范先生好大的火气!”慕容复澹笑道:“我这参合庄建成百年来,不知迎来过多少上门讨教之人。真才实学者有之,虚名无实者也大有人在。不过最后不是到太湖水底和鱼虾同眠就是一辈子留在慕容家扫地了。不知哪一种结果结果比较符合几位的心意?”
此话一出,恰似在滚开的油锅里头又泼了一瓢开水。短斧客冯阿三大吼一声,一个纵身跳到慕容复身前,锋利的斧子当头噼下。几名师兄弟见状,大惊,想出言阻止,为时已晚。慕容复根本就没把对方的攻击放在心上,在旁人眼中迅勐无比的一击,落到他眼里就跟小脚老太太过马路一样。
他甚至连躲都懒得躲,也没用斗转星移,毕竟自己还指望着这些人给自己打白工呢,伤了哪一个都是损失。于是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弹在斧面上,方才还冲着慕容复砍过去的斧头,瞬间转了一个弯,硕大的斧面拍在冯阿三的脸上。
冯阿三只听“卡崩”一声,鼻梁骨瞬间钻心地疼,口中泛起一股腥咸味,还没来得及惨叫,一柄折扇如鬼魅般在他后脑玉枕穴磕了一下,瞬间冯阿三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从冯阿三暴怒出手,到被慕容复一柄折扇制住,转眼间尘埃落定。
冯阿三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慕容复心疼地看着手里磕出一个印子的折扇。其余六人见冯阿三倒下,惊呼出声,就想上前施救。慕容复一脚踏在冯阿三胸口,折扇一横:“别动!”
见同门性命捏在慕容复手里,几人不敢再造次。范百龄口中发干,对慕容复说道:“慕容公子武功惊世骇俗,我等今日大开眼界。”
到如今,他们才知道,慕容复适才所言,句句都是实话,双方真要是失和动手,自己这几人确实不够他打的。
见几人被自己的雷霆手段迅速震慑,慕容复笑道:“我还是喜欢你们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
明知道对方故意奚落自己等人,几人一个敢说话的都没有,毕竟现在可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
范百龄放下棋盘,施了一礼,这是他自打进入参合庄一来,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说话。直到此刻,他终于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武学修为绝对在丁春秋之上,绝不是自己这帮人能够对付的,何况六弟的命还捏在对方手里呢。
见一环套一环,事情完全朝着自己想的方向发展,慕容复笑道:“我也不难为你们几个。但我慕容家也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要想留下此人性命,那就立下重誓,为我慕容氏门下效力二十年,如何?”
他说这话,本来就没指望几人能够答应,不过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拉着对方几人往自己设想的方向走。
如果自己一开始就拿着苏师兄手书给这几人看,别说到时候又得大费周章地跑一趟汝南去求证,就算几人最后拜入自己门下了,那也完全是出于对苏星河的忠诚。甚至心里会将自己当成虚名无实,投机取巧之辈,往后自己分派众人做事情也是出工不出力。只有展现出绝对实力,先将这几个桀骜不驯的鬼才打服气了,才能让他们以后对自己俯首帖耳。
果然,慕容复话音刚落,剩下的六人便怒道:“绝对不可能,如此行事,与背叛师门有什么区别?我等宁愿拼死一搏!”
慕容复早就料到对方会这么说,也不生气,笑道:“这倒也是,二十年也未免太长了点。既然如此,不妨来打个赌吧!”
说完,慕容复一脚将冯阿三踢向六人,就像随意踢开一件垃圾。六人见冯阿三滑向自己等人,连忙抱住,确认冯阿三只是受了点外伤,没有性命之忧后,才松了一口气。同时,几人惊疑不定,不知慕容复此举到底什么意思。
“此人冒犯本公子,我出手小施惩戒,现在将他还给你们。但你们擅闯我府邸,出言不逊的事情,不能就此揭过了。你们几个的武功放在本公子眼里稀松平常,不过和江湖中那批庸才比起来,倒也算难得的好手了。”
慕容复虽然出言不逊,可几人都敢怒不敢言,毕竟形势比人强,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逞口舌之快只会让形势恶化,且听对方如何分说吧。
慕容复顿了顿,笑道:“我若强留几位,几位恐怕不愿意。这样吧,我给诸位一个机会,如果你们把握住了,今天不但诸位可随意离去,而且,诸位要怎么处置薛神医,慕容复绝不插手,如何?”
方才慕容复还咄咄逼人,现在却作出这么大的让步,众人都是眼前一亮,但也知道,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于是范百龄问道:“若是我们做不到呢?”
慕容复笑道:“那就请诸位在我这参合庄住上十年。”
众人大惊失色,到头来,对方还是想让几人为其所用啊。
要真是栽了,自己几人可不仅仅是改换门庭,背弃师门了。慕容家这样的武林世家,可不会有什么门人弟子的说法,只有主家和奴婢的分别!
他们在各自的领域登峰造极,虽然不算什么顶尖高手,也有几分远胜寻常江湖人的傲气,这如何能够接受?只是现如今,不答应的话,恐怕连囫囵着离开都没可能。不如听一听对方的条件到底是什么。于是答应道:“好,慕容公子且说说你的条件吧!”
见对方上套了,慕容复不再啰嗦,折扇一开,轻摇两下,笑道:“其实几位要做的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在武功上胜过我”说到这,他故意顿了顿,观察了下几人的反应,见几人没敢应声,于是接着说道:“或者,还有一种办法。”
他走到一盏蜡烛前,背对着众人,轻轻地将其吹灭,丝毫不怕对方偷袭。众人不解何意。慕容复背着手,笑道:“看到了没有,只要你们六人能够想方设法地像在下刚才一样将这满堂的烛火,吹灭一盏,各位就可自行离去。如何?”
慕容复此言落到众人耳中简直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毕竟前后两种条件差别实在太大了,摆明了让几人选第二种啊。难道说,这看似寻常的烛火实则暗藏玄机?可人家亲自演示了,就是平常的蜡烛啊?
范百龄道:“慕容公子,你这话可是认真的?”慕容复肯定地点点头:“当然,君子一言。只不过,能不能吹灭一盏蜡烛,就看几位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