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小媛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安静地等待着奚秋的回应,她走进了牢房,坐在了对方的正对面,一模一样的容貌,让两人看起来就像是镜子的里外两面。
许久之后,奚秋开口了,她第一句问的是:“真正的乔师弟现在何处?”
事到如今,要是再想不明白那个“乔十方”有问题,那她也属实对不起逍遥派这么多年来的教导了。
“‘乔十方’的确是锦衣卫小旗不错。”皇甫小媛缓缓地说道。
奚秋默然地垂下眼眸,她轻声道:“终究是锦衣卫技高一筹,但好歹乔师弟还留了条命,想必十方师弟在地下也能安息了。”
“......”皇甫小媛没有说话,以她所见来判断,那个叫做乔十方的锦衣卫千户,算计到了陆寒江身上,死不瞑目都算是上辈子积德了。
“大人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奚秋性子虽然清冷,但也知晓这是何地,锦衣卫的手段她早有耳闻,与其苦等死期,不如听听他们想要的是什么,起码能做个明白鬼。
皇甫小媛直视着她的双眼,问道:“我昨日已经发现了你房中密室,那之中放着一本玄阴功秘籍,还有一张寒冰床,是否为你练功所用?”
“是。”奚秋很配合地承认了,没有死扛着这些事情不放。
“你那侍女秋儿,胳膊上的伤势从何而来?”此事陆寒江虽不在意,但也正因为他不在意,所以皇甫小媛才要紧抓着不能松手。
闻言,奚秋目光微沉,细声说道:“原来你已见过......非是什么特别之事,只是我修炼的玄阴功,需要以人血为引。”
皇甫小媛目光肃然,她盯着奚秋道:“玄阴功需要人血为引?”
“不错,”奚秋澹然地点头,她道:“此门武功最大的功效便是改善自我体质,需得以人血为引,方能最大程度提升修炼进程。”
皇甫小媛眯着眼陷入了沉思,如此说来,那秋儿岂不是成了奚秋炉鼎一类的存在,单是这有伤天和的修炼条件就能让她确信,这门玄阴功必然不是什么正派武学,十有八九是魔功。
“大人若是想知晓更多,不妨取来纸笔,我一一写下便是。”
奚秋这副态度让皇甫小媛回了神,她冷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并不意外皇甫小媛的问话,奚秋郑重地道:“此事皆是我一个人所为,望大人莫要牵连旁人。”
皇甫小媛摇头道:“逍遥派所行之事,说一句大逆不道都是轻的,你的要求我做不了主。”
“大人,”奚秋拜下,沉声道:“家中祖父年事已高,且有疾在身,小女子实在不忍他再受牢狱之灾。”
皇甫小媛沉默良久,说道:“你家中还有何人是逍遥派助力?”
奚秋没有起身,只是出声问道:“大人何意。”
皇甫小媛起身,背对着她问道:“逍遥派当初安排你与先太子之婚事,家中必然有人点头,是你祖父?还是你父亲?亦或者是你兄长?”
奚秋直起了身子说道:“婚约定下时,小女子年纪尚小,并不清楚此事。”
皇甫小媛又问:“你祖父染病有多少时日了?”
奚秋神色沉重了些,说道:“似乎二十年前,祖父便疾病缠身了。”
二十年前,这么说来,刚与先太子定下了婚事没多久,这袁家大老爷就疯了?皇甫小媛心下思量着,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奚秋却是再次一拜到底:“恳请大人开恩。”
“......”
皇甫小媛没有回答她,而是径直走出了牢房,在她走上阶梯离开前,奚秋依然拜倒在地没有起身。
从牢房中出来的皇甫小媛,把刚刚的问话又都告诉了陆寒江,得到的回应依旧是明日将玄阴功带来。
为了不让他人起疑心,皇甫小媛办完事之后就立刻离开了茶楼,途中为了掩人耳目,她还去了别的几处地方,或是首饰铺,或是成衣店。
等她回到了袁家之后,侍女秋儿依旧是那副活泼可爱的样子,欢声笑语的主仆二人在死气沉沉的家宅之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待皇甫小媛回到了房中,那秋儿又好似换了个人儿似的,彷佛没有温度的尸体,那一双无神的目光紧盯着她的背后。
“今日,还是算了吧。”皇甫小媛说道。
“是。”秋儿面无表情地应了声之后,退了下去。
煎熬地度过了白日的时光,入了夜,皇甫小媛依旧是屏退了侍女,独自一人前往那院中散心。
途经那袁家大老爷的宅院之时,又听到了那骇人的癫狂笑声,这一次皇甫小媛没有选择就此退走,或许是想起了白日里奚秋的连连请求,她迈开步子朝着那小院走去。
门口守着的依旧是那沉默寡言的两位侍者。
“见过小姐。”
“老爷犯病了,怕是不好见人。”
连对话都和昨日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皇甫小媛却选择了坚持,她道:“让开,我要进去看看祖父。”
“是。”
倒是出乎意料的,两个侍者并没有过多阻拦什么,很自然地便放开了道路,倒是让皇甫小媛心中一松,莫非是她想得太多?
院落里的陈设多是破旧老朽,皇甫小媛走进了中间的卧房,袁家大老爷的笑声越发地近了,她从外间走进,只见一个枯瘦干瘪的老者坐在床榻上,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屋顶,当真是形如藁木,面如死灰。
袁家大老爷并未觉察到皇甫小媛的进入,他只是张大了嘴,不断发出鬼哭般的笑声。
直到皇甫小媛走得近了些,她犹豫着开了口:“祖父,奚秋来看你了。”
笑声停了。
袁家大老爷转过了视线,那早已经失去了神采的目光在这一刻陡然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他直勾勾地盯着皇甫小媛,嘴角抽动了两下,眼角不自觉地留下了一行泪水。
皇甫小媛愣住了,她看着这袁家大老爷从疯狂中恢复了平静,旋即又再度陷入了更加暴烈的癫狂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终于还是――!”
袁家大老爷发出笑声更大了,其中还夹杂着零星意义不明的词汇,他的目光之中闪过了太多皇甫小媛理解不了的复杂。
忽然,袁家大老爷那滚涌而出的泪花变成了血水,他的七窍都开始向外流血,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便当场气绝而亡。
至死为止,那双充斥着无数复杂情感,最终定格在刻骨的仇恨之上的眼神,都紧紧盯着皇甫小媛没有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