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说什么?”庆尘在躺椅上静静的躺着,并没有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
庆尘什么都没有承认,谁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诈自己。
“我知道你是时间行者了,”李长青说道。
庆尘开始装死不说话。
“我也知道是你在金茂大厦救了我,”李长青说道。
庆尘继续装死不说话。
“行了,别装了,”李长青笑意更浓,她坐在他旁边的石桌上,饶有兴致的俯视着这少年的侧脸:“救我的狙击手肯定是你,前两天突然忙起来了没顾上回来问你,今天晚上你得给我说清楚才行。”
“不是我,是我们组织的老板,”庆尘认真解释道。
这下,等于是变相承认了自己时间行者的身份,不过这个也确实瞒不住。
但是,在白昼老板与白昼员工的身份这事上,他还想挣扎一下。
李长青:“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庆尘叹息:“多少秘密都是在这种承诺之后泄露的。”
然而李长青郑重起来:“我是认真的,不论咱俩的友谊,你已经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李长青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
女人今天没有再穿那一身朋克范儿十足的皮夹克,而是穿着一身正装,头发也整整齐齐的盘在脑后。
庆尘忽然觉得,当这个女人穿上正装的时候,莫名便有种奇特的气场,十分强大。
庆尘好奇:“按理说,你要知道我是时间行者,早就该知道了,为什么会现在才知道呢?”
李长青想了想说道:“以前,99%的时间行者都掌握在李云易手里,如今他已经将所有权力交接给我,所以我知道了很多事情,包括你们这次在表世界发生的那些事。”
原来如此。
财团内部分工明确,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事情,消息还未必互通。
但现在不同了,李云易已经卸任,李氏情报大权全在李长青手里,而且这次白昼又在战斗里发挥了作用,如果有时间行者知情,肯定会将狙击手的事情汇报给李长青的。
李长青就是这样知道庆尘时间行者身份的。
庆尘忽然问道:“表世界在日本与韩国搞事情的,是你们的人吗?”
“是的,”李长青点点头:“这是李氏近期最重要的计划之一,由老爷子提议,李云寿主导,李云易执行。庆氏也出了一部分时间行者,但主力还是李氏。这次面对联邦内战,李氏与庆氏将是盟军。”
“庆氏只出了一部分?”庆尘好奇道。
“对的,他们一直在保持实力,也不知道有什么打算,”李长青说道:“但这个并不重要,解决神代与鹿岛这边的隐患才重要。”
“李氏的时间行者,是去完成顶替计划吗?”庆尘好奇道:“成功了没有。”
“当然成功了,但具体细节就不能告诉你了,”李长青笑眯眯的说道:“这次还要多谢你,据我手下说,九州这次阻止的反向穿越计划里,顶替者也有表世界的我,所以算起来你是救了我三次。”
庆尘疑惑:“老爷子既然有心想要夺李云易的权,怎么还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所以,这个也是演的?”
“这就是李氏的机密了,虽然你有资格上会议桌,但李氏成员各自的事情各自保密,只对家主和枢密处汇报,彼此都不能交流的,”李长青说道。
这种回答,本身就是一种肯定了。
李长青也忽然觉得不对劲了:“别想转移话题,我还有个事情问你,你真是基因战士吗?还是上一次把基因药剂给掉包了,其实打的生理盐水?”
庆尘内心一惊。
他之前之所以装死,就是担心对方提到这个话题。
如果这个也被拆穿,那就不是装死了,是社死!
要知道,他可是装了五个小时的忍痛模样,对方将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
庆尘平静说道:“你既然手下有时间行者了,那你应该知道时间行者只能将东xz在体内携带离开。”
“奥,这倒也是,”李长青点点头:“但万一呢,你是时间行者,穿越、回归前后动作根本看不出来端倪,其他时间行者可做不到。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发生在你身上了,再多一件也没什么。”
就在庆尘费尽心思想要转移话题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李恪的声音:“师父!师父!”
这大半夜的,庆尘听着这一声声呼唤,感觉自己就是那位准提祖师,而李恪就是半夜三更来修行的孙悟空……
李长青疑惑的看向庆尘:“他大半夜来找你干嘛?”
“是‘他们,”庆尘纠正道。
门外,传来庆一小声抱怨的声音:“早上6点起床已经困死了,怎么还要大半夜来修行啊,这个时候我就应该躺在床上了才对啊……”
李长青怔了一下。
庆尘走去打开门,门外赫然是22名学生,李依诺、庆一、南庚辰、李束、李恪、李煌……
全在!
而且,这些人全都换上了黑色作战服,戴上了黑色的面巾,黑色的鸭舌帽。
这下,李长青更加疑惑了:“你们要干嘛?!”
这午夜的半山庄园格外安静。
李束、李煌、庆一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只是按照庆尘的交代,准时过来集结。
可这位教习先生也没告诉他们,今晚到底要干嘛。
而且,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么晚了,李长青姑姑会出现在秋叶别院里。
这时,李恪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知道庆一是影子候选者,所以想请先生帮他一个忙。”
庆一:“啊…啊?”
今晚的行动怎么还跟自己有关系?
李恪认真说道:“如今影子候选者还有庆闻、庆诗、庆原、庆幸、庆无……庆一在这里面是年纪最小的,他一点优势都没有。”
庆一转头怔怔的看着李恪。
李长青乐了:“然后呢?”
李恪认真说道:“庆一前天将影子之争真实的第二轮任务告诉我了,候选者需要与李氏成员结盟,结盟达到六人者,可获得第三轮的额外优势。现在庆一是我师弟,我要帮他。他年纪这么小,我们不帮他,还有谁帮他?所以我跟先生说了这件事情,先生同意了。”
李束等人相视一眼,都笑了起来:“对啊,现在都是师兄弟了,我们不帮他,还有谁帮他呢?”
庆一呆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你们……”
他本就是来半山庄园混日子的,打算先熬过第二轮再说,所以,他也没想过自己真的能在第二轮里获得什么优势。
今天晚上,庆一接到消息后,跟着李恪一起赶来。
他在路上还抱怨自己睡不好呢,结果却没想到,今晚的主角竟然是他。
李束拍了拍他肩膀说道:“放心吧,有师兄们和先生在呢,你稳赢。”
庆一怔了半晌说道:“先生,你这是准备干什么?”
“与李氏六名成员结盟并不难,这无法突出你的优势,所以,我们要让其他影子候选者没有人可以结盟,”庆尘看向庆一:“走吧。”
“走哪去?”庆一疑惑。
“当然是去半山庄园外面,”庆尘说道:“李依诺已经把情报调查的差不多了,我们这会儿去,刚刚好。我们去18号城市里,找那些与其他影子候选者结盟的李氏成员。”
“可是,夜里半山庄园已经戒严了啊,我们现在没有枢密处的手令,根本出不去!”庆一说道。
这时,李长青笑着说道:“我也去!”
秋叶别院里一时间安静下来,这些李氏三代嫡系全都转过头,默默的看着李长青。
大家心说,我们三代子弟胡闹也就算了,您这位李氏情报负责人、李氏二代中流砥柱,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李长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怎么,我不能去吗?我看你们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能去!”李束赶忙点头。
年纪小的李恪没见过李长青当初胡闹的样子,但李束是见过的。
李长青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学生,那可是山长见了都要说一声晦气的人物。
“你们没有枢密处的手令,我有,”李长青知道庆尘是想用秋叶别院的密道带学生们出去,毕竟密道已经泄露,老爷子一定会尽快封掉这里,所以庆尘要榨干这条密道的最后价值。
但是,能走正门,何必走密道呢?
李长青转头看向庆尘:“我能去吗?”
庆尘站在秋叶别院里,听着院子外树叶的摩挲声,感觉今晚分外安宁,他沉默片刻笑着说道:“当然能去。”
“走喽!”李恪、庆一、李束、李煌勾肩搭背的往外面走去,众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就像是刚刚放学、要一起去网吧的同学兄弟。
庆一小声问李恪:“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明明经常锁我喉咙!”
李恪沉默两秒:“庆一,我那是为了督促你学习啊,不是真要把你怎么样的。”
“是吗?!”
李长青让人从仓库里调来了二十多辆黑武士-19摩托车:“干这种事情,不能开李氏的车去,换车。”
庆尘犹豫了一下:“我不会骑摩托。”
“嗯?”李长青有点意外了,这货大开杀戒跟杀神一样,却不会骑摩托车?
庆尘看向其他学生:“李束,你来带我。”
变故突生,李煌说道:“先生,我也不会骑摩托车,李束还得带我呢。”
李恪说:“师父,我和庆一也不会骑,还得找哥哥们带我俩。”
说完,这22名学生竟两两组队,选了11辆摩托车坐好,没给庆尘一丝选择的余地。
庆尘跨上李长青那辆摩托车后座:“走吧。”
两个人都突然紧张起来!
12辆黑武士-19摩托车驶入黑夜,驶出半山庄园。
负责保卫庄园的081卫戍旅将此事上报枢密处,但枢密处并没有阻拦。
枢密处里,一位国策顾问看向正在熬夜批改文件的李云寿:“这种时候,您就容他们这么胡闹吗?”
李云寿的钢笔笔尖,在纸上戛然而止,他隔了几秒抬头:“无妨,本就是胡闹的年纪。”
……
……
半小时后。
18号城市的永恒大厦顶楼,那间熟悉的旋转餐厅,日光阁。
辉煌的餐厅已经被封锁,里里外外都是庆氏大房的安保人员。
庆闻坐在包间里,看向面前的六位李氏三代子弟,笑着说道:“各位,听说日光阁今天到了新食材,据说还是荒野猎人从16号禁忌之地里,好不容易抓来的金背穿山甲,所以我让餐厅留下了食材,赶忙邀请各位来品尝一下。”
一位李氏子弟笑道:“你身上还带着伤呢,竟然还想着带我们品尝美食。”
此时的庆闻还缠着绷带,前几天与庆钟争斗时留下的伤势还未痊愈。
庆闻少年英气,他坐在主位上笑道:“大家都是朋友,有好事当然要惦记着各位了。另外,我这里还带了六瓶杏花汾,都是我家存放在5号城市的50年陈酿,今天刚刚运到18号城市来。”
话音刚落,餐厅里竟然黑了下来。
庆闻皱起眉头,下意识便将手按向腰间:“大家别着急,日光阁有备用电源,灯很快会亮起来的。”
可是,备用电源也断了。
下一刻,竟有一群身穿黑色作战服的人冲了进来,人手一只铁棍见人就捶,还全都带着黑色的面巾。
庆氏大房的安保人员呼喊着反击,可他们愕然发现,这突袭了日光阁餐厅的歹徒里,竟然还特么有a级存在!
月光从落地玻璃外泼洒进来。
对方身形如鬼魅,一枚小巧的青玉剑失在人群中穿梭,只是三个呼吸的功夫,所有安保人员都感觉手上一阵刺痛,手上的枪械全都掉落在地上。
这二十多名黑衣人势如破竹,将庆氏大房的安保人员全都捶在了地上。
为首的少年推开包间房门,但他没有往里面走,反而向后退去。
砰砰砰的枪击声传来。
庆闻扣动着扳机,却只打在了黑暗的空气里。
那枚神秘的剑失飚射屋内,将庆闻手里的枪械击飞。
“解除武装了,揍他们!”有女人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紧接着,二十多个黑衣人嗷嗷乱叫着冲进包间里,对里面的人一通乱揍,揍完就走。
女人来到李氏子弟身边蹲下身子,冷声道:“为了点钱财就舔着脸巴结外人,没出息。”
那六名李氏子弟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竟一声都不敢吭。
又有一个声音,冰冷的对庆闻说道:“今天开始,不会有李氏子弟跟你合作了,我们李氏有了支持的影子候选者。”
庆闻人都傻了。
他原以为这群黑衣人是庆钟父亲派来报仇的,毕竟庆钟刚刚死在与自己的争斗里。
但现在看来,这群人并非庆氏的人,而是李氏的人。
而且,对方是为某个影子候选者过来的……
有一个影子候选者,已经得到了李氏核心成员支持!
可你们拎着铁棍过来,也有点太儿戏了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外面有人说道:“把他们的酒拿上。”
黑衣人又回来了,临走时,三个黑衣人将桌上的六瓶陈酿杏花汾也一并带走了……
庆闻等黑衣人走后,看向那六名李氏成员:“他们是谁?那个说话的女人是谁?!”
但这六名李氏成员哪敢多说,全都匆忙起身:“感谢款待,但以后咱们还是别见了。”
说罢,六人一瘸一拐的往外面跑去。
庆闻一怒掀掉了桌子:“欺人太甚!”
但这位庆氏大房的候选者,并非一个只会无能狂怒的人,他慢慢冷静下来对外面吩咐道:“我大概知道这女人是谁了,去,让我们的人都穿上跟他们一样的衣服,就说接到李长青的命令,去把其他候选者结盟的人给我威胁一遍。”
虽然这样反而会帮了李长青支持的候选者,但庆闻必须把大部分人拉到自己这条起跑线上来,他不能做唯一一个失去同盟的候选者!
18号城市的夜晚,忽然热闹起来。
……
……
12辆黑武士摩托车驰骋在城市的霓虹中,穿过蓝与紫的光影。
李束向上推开自己黑色头盔的护镜,痛快的呼啸了一声。
他当初闯了祸被李氏学堂劝退,从此断了家族内部的上进之路。
后来被父母送进军营,辛辛苦苦从小兵做起,他起的比别人早,干的活比别人多,训练比别人刻苦,小规模战斗任务里比别人敢打敢拼。
好不容易熬出头,却觉得自己的棱角好像被磨平了似的。
这一晚,他彷佛又回忆起自己在18号城市街头,当追风少年的那段日子。
如今,他是超凡者了,有了正统的修行之路,未来前途也指日可待,一切都好起来了。
李束操控着摩托车穿梭着车流之中,放声笑道:“痛快!”
此时此刻,李长青弯腰俯在车身上拧动油门,她看着周围的车队,看着那一个个年轻又放肆的身影,忽然说道:“庆尘,我……”
庆尘疑惑大喊:“什么?你说什么?”
李长青笑了笑:“没什么!”
车子开的很快,后面的话都被冲散在了夜风中。
他们来到红星拳馆,准备搅了庆幸今晚的局,结果还没等他们动手,便发现一群和他们衣着一样的人,正挥舞着铁棍殴打一群安保人员,嘴里还喊着:“李长青有令,所有李氏成员不许与影子候选者结盟。”
李长青:“……”
庆尘:“……”
李束:“……”
庆一:“……”
李长青乐了:“连我都敢冒充?”
“姑姑,收拾他们吧?”李束喊道。
“收拾他们干嘛啊,”李长青莞尔一笑:“这不是有人在帮我们干活吗,还省事了呢,走,喝酒去!”
一群人来到一处天台楼顶,二十多个人并排坐在天台边缘。
酒瓶在他们手里传递着,一人一口,喝完就继续传下去,唯有庆尘滴酒不沾。
李煌高声问道:“刚刚在日光阁餐厅的时候,谁偷偷踹我了一脚?李束是你吗,是不是记恨当初在学堂的时候我打你小报告。”
李束乐了:“原来小报告是你打的,害我被山长家访!你这算是不打自招了!对了,当初在第四区,你还找人跟我茬架呢,是为了一个女孩吧,后来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李煌闷头喝了口酒:“咱们都入伍去了,女孩肯定跟别人跑了啊,听说都有孩子了。”
“没出息!”
“你特么才没出息!”
酒瓶子传到庆一手里,庆一故作成熟的喝了一大口,结果呛到后,硬是咳了五分钟。
咳完,他转头对李恪说道:“其实你就是脸厚心黑对吧,跟先生一个鬼样子。”
李恪微笑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算了,”庆一大方的挥挥手:“我原谅你了!”
李束好几年没喝酒了,以至于喝了半瓶就摇摇晃晃的:“先生!”
“嗯?”庆尘看过去。
李束斟酌了许久说道:“先生,过几天我们补个拜师礼吧?”
“怎么,打心底里佩服我了?”庆尘乐呵呵说道。
“那倒也没有,”李束说道:“就是觉得,你确实是个有意思的先生,多佩服倒也说不上,但我想了想,如果别人来做我师父,我会不服,如果是你的话,我能接受。”
李煌吆喝道:“那就够了。”
庆尘没有搭理这些醉汉的胡言乱语:“都别坐在天台边上了,我担心你们一头栽下去。”
此时,李长青坐在庆尘旁边的晚风里,独自拎着一个酒瓶子,望着天台下那个绚烂的世界:“真好。”
女人大学毕业后就进了李氏情报系统,这些年她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审讯了多少人。
她的生活,就是不停的飞往不同的城市,处理不同的桉子,抓捕不同的间谍,好像生活本来的面目就是如此,只有工作。
庆尘问道:“听说你跟老爷子的关系不太好,为什么?”
李长青叹息一声说道:“妈妈病危的时候,他明知道妈妈时间不多了,却还临时选择前往春雷河的军营阅兵,我那时候觉得他真是无情,找了那么多女人,却一个都不爱。”
“那现在呢,原谅他了吗?”庆尘问道。
李长青摇摇头:“本来不想原谅的,但听说他病危了,还是忍不住来看看。其实他是个合格的父亲,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你是不是以为会有什么离奇的父女仇恨,结果却听到一个这么俗套的、狗血的故事。”
在庆尘的印象里,那个老头不像是一个财团的主人,而是一个平凡的、有很多缺点的糟老头子。
对方的身上没有什么光环,反而一身的毛病,却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庆尘想了想说道:“他很孤独。”
李长青怔了一下。
她兜里的手机响了,接通后,老十九的声音传出来:“老板,老爷子病危了,枢密处让您赶快去抱朴楼,还有庆尘也得去,车队已经等在你们楼下了。”
李长青愣了一下,赶忙起身。
所有人酒都醒了。
此时此刻,什么事情都没有这件重要。
众人弃了摩托,上了楼下的车队。
李长青和庆尘上车后:“确认是病危吗,不是假消息?”
老十九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回头说道:“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连许多李氏三代成员都接到了枢密处的通知,以往是没有这种事的,最多通知二代。”
李长青情绪似乎有些低落:“这次看样子是真的了,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这场内战神代与鹿岛已经注定失败,他可以安心了。”
庆尘平静的坐在车里看向窗外,回想着那个坐在断桥上垂钓的孤寂身影,回想着对方第一次将龙鱼递给自己时的笑容。
明明只是短暂的相处,大家认识的时间甚至还不到一个月,但彼此好像已经认识很久了一样。
庆尘在表世界的爷爷也还在世,他还有两个叔叔和两个姑姑,小时候爷爷对他也挺好的,只是后来中风成了植物人,庆国忠又找所有兄弟姐妹借了钱,所以彼此之间就没了往来。
如今,老叟其实就像是庆尘的爷爷一样,给了他很多,也尝试着用自己生命里的余晖,来教会庆尘一些道理。
只是,对方没有时间了。
庆尘忽然觉得,这肃杀的冬季,似乎又寒冷了几分。
到了抱朴楼,之前将准提法交给庆尘的那位中年人,正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他身旁还有一位中年妇人。
这两人一个搜查男性,一个搜查女性,所有人进入抱朴楼都要经过搜身这一关,有机械肢体的也必须拆解下来,才能进入抱朴楼。
抱朴楼很大,但庆尘与李长青到时,里面已经站满了人。
“刚刚门口那位中年男女是?”庆尘好奇问道。
“女人是照顾老爷子起居的人,男人是保护老爷子许多年的高手了,叫做李云镜,”李长青说道:“他本名是什么我不知道,李云镜是老爷子赐他的名字,并且给他纳入了家族信托的受益名单,算是李家人了。”
“什么级别?”庆尘好奇道。
“我也不知道,”李长青摇摇头:“看不出深浅来。”
抱朴楼是一栋四方形的建筑,呈‘回字形,这是典型的天井式建筑。
在建筑中间是镂空的,抬头还能看见天空。
地上是青石板,若是下雨天,雨水会顺着屋檐落下,在抱朴楼里连成水帘。
大家都站在抱朴楼中间的空地上,有人面色凝重,有人掩面而泣,有人靠在柱子上不知道想些什么。
李彤云和李依诺也在。
这时,李云寿从二楼的一间屋子里走出来,俯瞰着楼下:“长青,老爷子喊你。”
李长青看了庆尘一眼:“我先上去了,等会儿见。”
庆尘一个外人孤零零的站在天井里,旁边都是李氏成员,有人好奇的打量着他,心说这位便是那个新来的讲武堂教习吧?
难道,老爷子临终前也要找他谈话吗?
庆尘没有管别人,他找了一处椅子坐下,静静等待。
没过一会儿,李长青也从二楼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眼眶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
李云寿说道:“李彤云,你爷爷喊你上来。”
周围众人愣了一下,此时连李氏二代都有好多人没资格进入抱朴楼呢,却没想到李彤云先进去了。
小姑娘乖巧的走上楼去,进屋便看见老人虚弱的躺在床上。
她眼睛一红,豆大的泪珠便掉了下来。
这一哭是真心实意,穿越以来除了李依诺,就是老爷子对她最好了。
老人屏退了其他人,虚弱的笑道:“小彤云,来爷爷旁边。”
“嗯,”李彤云乖巧的走了过去,把自己的小手塞进了老人冰冷的手里。
老爷子说道:“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帮助那个叫江雪的女人,对吗?”
小彤云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帮她?”老爷子说道。
“因为她是我妈妈,”小彤云老老实实说道。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她是你妈妈的,”老人问道。
“不久前。”
老人看着天花板,突然说了一句:“对不起啊小彤云,当初你妈妈只是李氏的仆役,结果你爸爸和她相恋,非要娶她为妻,但李氏的规矩不容破坏,不然其他仆役也会动歪心思的,所以我只能赶她出去。”
表世界的母女,在里世界的基因关系自然也是母女。
李彤云刚才看似是交代实情,但其实是她想到了这一点,虽然她不确定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江雪在里世界肯定也是她的母亲,这个不会有错。
如今她知道了,原来是仆役与主人相恋的故事,但最终两人未能打破阶级。
这是一个阶级固化的世界,庆尘固然觉得老叟亲切,但老叟其实也未能超脱出这个时代的桎梏。
只有圣人才能做到的事情,老叟自然是做不到的。
或许,这也是李叔同如此迫切想要改变世界的缘故。
老人叹息道:“一开始我觉得这件事情没做错,但直到你父亲抑郁而终,我才明白自己错了。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之一。”
按理说,江雪自己应该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但老人恐怕没想到江雪成为了时间行者,所以母女两人谁也不知情,两个湖涂蛋。
好在小彤云聪明,没有说漏什么。
老人又交代了一些家长里短,然后让小彤云喊大家进来。
李氏二代成员纷纷进屋,默默的站在床边。
老人想了想说道:“该说的,我都说过了,未来的日子希望你们兄弟姐妹还能像现在一样和和睦睦,我这辈子对李氏没什么太大的功绩,唯一值得称赞的就是,没有让你们兄弟姐妹反目成仇。”
事实上老人谦虚了。
面对权力谁都会动心,他能临走时让所有人都认可李云寿的地位,并且没有作乱的迹象。
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需要大智慧才行。
外人都以为李氏权力交替会出现乱子,但事实上权力交接格外平稳,而且已经做好与外界开战的准备了。
这时,老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终声音全无,像是睡过去了一样。
下一刻,就在许多人以为他已经去世时,老人竟然又重新睁开眼睛,虚弱的笑道:“逗你们的,我就想看看谁没有哭。”
众人愕然,李云寿沉默片刻后说道:“爸,你心电图还波动着呢,装的不像。”
“是吗?”老人也愕然,最终释怀笑道:“老了,演技不行了啊。”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心电图彻底归于平静,再无波澜。
屋里所有人都哭泣起来,连一向平稳如湖的李云寿也不例外。
楼下的人听见楼上的哭声,也哭了起来。
庆尘站在这喧嚣中,感觉一切都虚幻起来。
从深夜到黎明,抱朴楼里的人才终于散去。
但庆尘没有走,他一直在等。
待到李云镜与李云寿送走最后一名李氏成员,确定了治丧下葬的日期,抱朴楼便彻底归于平静。
李云寿看了庆尘一眼:“我也走了,一小时后李氏与庆氏就将和神代、鹿岛开战,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里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庆尘默默的点点头。
岁值中年的李云寿沉默了片刻说道:“拜托你了。”
这四个字藏着许多深意。
“放心,”庆尘说道。
“好,”李云寿点点头:“他日重逢,我李云寿欠你一个人情,李氏会是你永远的朋友。”
“说的我好像不回来了一样,”庆尘笑道。
说完,李云寿向李云镜点点头,便转身走入了破晓。
天光渐亮。
这时,老叟缓缓从屋里走了出来:“都走了吗?”
庆尘看着老叟笑道:“您这一次玩的有点大吧?”
老叟笑了笑:“我这一辈子都没怎么任性过,天天要管这个管哪个,就算出去玩也只能在外面待一晚上,喜欢的头牌姑娘都不愿意等我这种容易放鸽子的糟老头子呢……啊,说漏嘴了。”
庆尘想了想说道:“为何不让我传授您准提法呢,只需灌顶一次,就能延长您21年的寿命。”
老叟摆摆手:“活够啦……你知道夕阳余晖为什么那么绚烂吗?”
庆尘想了想回答道:“因为大气折射的缘故使……”
“打住,无趣,”老叟叹息道:“夕阳余晖、云霞绚烂,那是因为它短暂,如果每分每秒都能看到那种景色,也不会觉得漂亮了。人这一生之所以有重量,就是因为它是有限的。人只有在最后那段时光里完成的心愿,才最无悔。”
庆尘点点头,然后带着乔装打扮的老叟穿过寂静无声的半山庄园,回到了秋叶别院里。
李云镜将两人护送到这里,便跪下身子朝老叟深深一拜。
老叟摸了摸他的脑袋:“云镜啊,你长大了,去外面吧,去找你自己的自由。”
李云镜泣不成声。
长跪不起。
老叟没再留恋,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半山庄园,便走进了秋叶别院。
此时,李恪已经等在里面。
14岁的少年惊愕的看着老叟与老师:“爷爷……您没去世吗?”
说完,李恪又转头看向庆尘:“先生,咱们这是要干嘛?”
庆尘笑道:“去002号禁忌之地,你爷爷想去那里看一眼大树与朝阳。”
这就是几天前,老叟与庆尘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