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关一几乎已经将俯冲的速度提至极限。
每秒钟超过130米的高速让机枪子弹似乎都追不上96舰战疯狂掠动的身影。
至少有2挺重机枪和两门机关炮对着小林关一在开火,却都没有命中高速移动的目标。
不断调整机身躲避着致命弹流的小林关一死死扣动着机枪扳机,两挺位于机头的7.7毫米航空机枪同样喷吐出令人胆寒的火舌。
在这一刻,这位日军战机编队的指挥官用行动诠释出日本海航的武勇,哪怕他是为了泄愤或是获得战果好晋升军职。
但至少,迎着机枪和高射炮疯狂突击的战斗方式是勇敢而无畏的。
只是,地面上的中国军人同样有不输于他的勇气,三架依旧俯冲并试图攻击阵地的日机成为重点打击目标,哪怕是能清晰看到日机机头喷出的数道令人生寒的火舌,但依旧有三门机关炮和三挺高射机枪、甚至还有五挺轻机枪射手就将机枪架在树杈上不断调整着枪口和其对射。
这种情况,就像是古代骑兵对决时,两名骑兵在高速奔驰的战马上各自平端起自己手中的长矛,哪怕明知道下一刻对手的长矛或许就会戳进自己的胸膛,但依然无人后退。
小林关一不能后退,从他开始俯冲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一旦他选择机动躲避甚至是拉升离开,那不是丧失帝国海军荣誉的问题。
而是,失去自己的攻击力,中国人就会用他们的机关炮像对付死鬼上司一样将他送走。
既然选择了富贵险中求,那他就要用命为自己搏一个前程和未来。
而原本可以命令全军停止射击先避开日机凶猛狂攻的程铁首也没有选择后退,为引诱日机上钩,他的战友都已经选择坦然走向死亡,做为整个防御阵地上火力最强的指挥官,他有什么资格后退?
他这一次可以为自己后退找一个理由,那以后呢?
如果狂奔的日机掠过,冲着还躲在旷野中的难民们扫出致命子弹,不说担着巨大风险下令反击的雷雄会怎么看他,连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既然不能退,那就只能战!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亦或是,敌我皆亡,再无其他路可以选了。
三架日机扫出的弹道在地上形成数条清晰可辩的弹道,树叶和树干纷纷炸裂,泥土纷飞,向阵地上袭来。
距离高射炮阵地百米外的一名将捷克轻机枪架在树杈上对空射击的射手躲闪不及,直接被7.7毫米机枪子弹扫中,胸腹间瞬间被打出几个大洞,惨呼一声便颓然倒地,成为交战至今1号防空阵地上第一个牺牲的士兵。
既然选择战斗,牺牲,是避不可免。
子弹的洪流中,牺牲,还在延续。
铛铛”的几声闷响。
一门厄利孔高射炮前护钢板被日机机枪子弹扫中的同时,高射炮射手头一歪径直倒下,一颗被高射炮坚硬的炮身弹开的跳弹,以令人猝不及防方式穿入高射炮射手的颈部,动能虽已衰减的跳弹依旧威力十足,击穿人体脆弱的颈部并将颈椎骨炸成粉碎。
那名挂着军士军衔至少有5年军龄的老兵射手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就仰面倒地,战死当场。
一边的副射手没时间抹去眼中骤然闪现的泪花,冲上前接过已经颓然倒下班长手中的高射炮把手,“杀了你,杀了你!”一边疯狂的吼叫着一边冲越来越近的日机开炮。
不断抖动着翅膀不断调整着机身的96舰战运动轨迹灵巧和轻快,瞄准小林关一射击的高射炮至今都还没有击中他。
全金属的机身上虽然有几个弹孔,那都是马克沁重机枪靠着倾泻大量子弹留下的,但那,显然并不足以对一架这个时间段被称之为优秀的战机造成伤害。
四行营的官兵们因为战友的牺牲而疯狂,没有人在汹涌而来的弹流中躲避,他们唯一的战术动作就是稳定枪口炮口,对着敌人射击再射击。
所以,很快就轮到小林关一忧伤了。
他眼角的余光中,一架紧跟在他左后方不断朝中方阵地射击的96舰战突然改变状态,机头向下,以比最高时速还要以更快的速度朝着有中国人的树林里冲去的时候,小林关一就知道,他完了。
飞机没有冒起浓烟却失控,就意味着飞行员失去了对飞机的控制权。
是的,小林关一很有经验,日机的挡风玻璃早已被两枚机关炮炮弹爆炸的碎片击成粉碎。
高速飞溅的玻璃碎片甚至比炮弹碎片还要恐怖,机舱中坐着的日机飞行员满头满脸都是鲜血,最大的一块玻璃碎片更是将其胸口直接贯穿,将他钉在飞行座椅上。
彻底的将人和飞机结合为一体。
那也是飞行员最梦寐以求的境界,没想到在这一刻竟然达到了。
只不过,那是无比痛楚的体验,不管是对死去的,还是活着的。
不用看飞机上的编号,小林关一就知道,那是他在飞行中队最好的朋友。
那个和他一起就读军校,一起入选帝国海航的同县老乡,那个喜欢拿出妻子在故乡求得一千个女人绣的千人针在他面前炫耀,那个无论是训练还是战斗,都习惯性的卫护在他的左侧的年轻人。
后来小林关一才知道,原来,他的习惯是看向自己右侧,对于来自右侧的危险感知最为敏锐,而他的朋友,因为他这个习惯,决定成为他最薄弱位置的盾牌。
现在,那个人战死了,因为他有些自私的想法,战死了。
那个一直裹在他胸前的千人针终究还是没能保护着他武运长久。
他将陨落在中国人的土地上,尸骨无存。
“轰!”的一声剧烈爆炸声响起,树林中腾起一股冲天而起的烟火。
“中国人,你们都该死。”日本海航中尉疯狂的嚎叫着,扣动着航空机枪扳机,顶着中国人疯狂的弹流,更疯狂的向1号防空阵地俯冲着,射击着。
原本双方就相隔不过1000米,经过五六秒钟的俯冲,小林关一和1号防空阵地仅仅相距不过200米。
这样的距离,对于高速狂奔的战机来说,或许不过是一两秒的时间。
交战双方如果视力好点的话,甚至都可以在交错而过的那个时间点,看清对方的脸。
只是,越是临近,就意味着对手的轻重机枪威力越大,一旦对同一个目标以集火式射击,死亡的几率将大大提高。
另一架日机终于顶不住这个巨大压力,拼命打方向舵,高速转向右翼逃离。
独留已经亮了刺刀进行‘板载冲锋’的小林关一和他座下的战机。
“懦夫!”小林关一的两个字刚刚吐出口。
阵地上亮起一团近乎于璀璨的弹花。
那是装上了长枪管的MG34,足足100发的弹带接入在这挺可怕的高射速机枪上。
亲自担纲射手的是程铁首,在6架日机开始要俯冲轰炸时,程铁首就放弃了自己最熟悉的苏罗通双联装机关炮。
机关炮威力虽然大,但射速实在太慢,高速移动的日机完全可以通过调整机身避开弹道。
反倒是MG34这种高射速机枪,靠着无与伦比的高射速,能对其进行致命一击,只要他们敢进入400米以下低空。
程铁首足够忍耐,哪怕日机已经进入到可以清晰可见的200米低空,哪怕是他们火力凶猛,将阵地上扫的狼藉一片,他都没有开枪。
直到,日机已经近到可以看清双方的距离。
程铁首终于扣动扳机。
‘噗!噗!噗!’连续撕裂麻布的恐怖声音响起一直持续到日机高速从1号阵地右上方掠过。
小林关一侧头向下望,几乎能看清璀璨弹花后那张写满坚定的中国军人的脸庞。
就如同,程铁首也几乎能看清他的面孔一样。
0.1秒的时间,互相对射的中国中尉和日本中尉四目相对。
而后,随着96舰战的高速掠走,目光交错而过。
“由美,对不起了!”日本中尉有些艰难的低头,看着满是鲜血的胸膛,喃喃自语。
不过,令日本海航中尉有些不甘的是,心里念的是美丽妻子,但占据他脑海的,却全是那个因为血液上涌,脸色黑里透着红的中国军人。
他是如何击杀自己的?他用的什么机枪?
但再如何不甘,心脏都被击碎,该走的还是要走。
黑暗袭来,头颅缓缓垂下!
96舰战一直向前狂飙了近两千米,才狠狠撞在旷野中。
MG34瞬间喷射出的金属弹流没能摧毁96舰战,却用三发子弹击穿机身将飞行员的生命带走。
来袭的日本海航战机编队,连续两任指挥官皆丧命于同一挺机枪之下,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一种奇妙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