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道理千万,有些知之甚难,有些知易行难。”陶弘景笑道,“戴咏德教你的太极玄清图,你可以时常练一练,对你理解纳甲之法或有所启发。你掌教师叔对你期望颇多,那六甲秘祝,可以说是仙门底蕴所在,既然你接下了,就不要荒废。”“是。”白泽面露疑虑。“怎么,可还是忧心溪儿的修行一事?”陶弘景问道。“师父的道理深入浅出,徒儿自然是明白了。”白泽说道,“溪儿的风水双灵根,风属巽卦,纳于五行之木。五行之中,水生木,若是如此看,倒是能闯出一片天地来。只是徒儿在内景之中推算,始终不得嫁接之法。”“嘿嘿,你若是能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将纳甲之法学以致用,恐怕这天下也没有什么学问能拦得住你了。”陶弘景笑道,“既然为师能告诉你风纳于木,自然也有木藏于水的手段。你不必忧心,适合溪儿修行的心法,为师已经选好了。只是其中行气方式,还要做出调整,其中义理,也要修改。不必急于一时。”白泽笑道:“还是得师父出马。”“你小子倒是会给我找事,自己的徒弟教不成,扔给我这个老头子。”陶弘景笑骂,觉察到白泽眉间仍有未解心结,问道:“老七,你心里可还是有事?”“什么都瞒不过师父。”白泽笑道,“确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师父。”“说来听听。”陶弘景说道。“师父,道简精一,和道繁知百,哪一个更好呢?”白泽问道。陶弘景闻言,眉心隆起。白泽的发问,让老人意识到他眼前的那个少年,心境已经起了波动,正色道:“为师出关这些时日,听说和你同年拜入仙门的王瀚,也入了四境。可据老夫所知,镐京城的姜维,还停留在三境。老七,姜维乃是天灵根,王瀚的灵根却是一般。可这两人的修为,竟是王瀚高过姜维,你应该知晓其中原由吧?”“自然知晓。”白泽说道,“姜维心境受阻,不能寸进。王瀚大道独闯,心性坚韧,天赋不及姜维,可眼下修为反而高过姜维。”“你呢?”陶弘景反问。“师父,九州天下,历代剑仙,当真是纯粹剑修吗?”白泽问道,“我听说,只有纯粹剑修,才能打开天门。”陶弘景闻言愕然,将葫芦抛给白泽,旋即笑道:“老七,你随我来。”说罢起身,御气而起,带着白泽来到山水居外的竹亭,指向水中月影,问他:“这是什么?”晚风吹拂,月前荷塘里还处处绽放的荷花,如今只剩下莲蓬,在月光下书写旧日繁华。“水中月影。”白泽说道。陶弘景又带白泽来到山上一条瀑布前,山瀑飞流直下,在底端汇聚成一汪清澈的潭水。月光下,水纹波动,小潭倒影粼粼月影,宛如起舞。“这又是什么?”陶弘景问道。“潭中月。”白泽已经猜到陶弘景要对他说什么,笑道。老人又带他来到七峰之外的山间湖泊,指着那深蓝色的湖水,月光洒落,皎洁的月影如一块玉璧,沉浸其中。“湖中月。”不待陶弘景询问,白泽已经开口。陶弘景抬头望月,指向天上那一轮明月,说道:“天下山川河流千万计,其中每一道月影,都来自天上月。老七,你问道简好,还是道繁更胜一筹,我且问你,有人一辈子观湖中月,焉知天上月的瑰丽?有人一辈子看天上月,又怎知万川月的清雅。”“世间道理千千万,世间明月亦然。”陶弘景说道,“即便最终要走向那个一,可人间风月无边,天上月有多高,水中月便有多深。你又有什么好疑惑的呢?”“师父在说,万法归一吗?”白泽笑道。老人微微一笑,说道:“练剑也好,读书也好,练拳也好,术法也好,这都是道。就像万川之月,里面有剑道,有圣贤道,有拳道,也有术法之道。可人行万里路,不管路上有多少风景,最终你要走的,只有一条。”那就是你的道。天道独闯,即便是前人栽树,也只是后人乘凉。要想亲手种下新的树木,焉能沉溺于梦幻泡影?就如同老人所授的纳甲之法,即便强如风雷异属,不照旧要归于五行之属?天大地大,可总有比天地还要广阔的东西,去承载日升月落,看山河浮沉,观宇宙之无穷。白泽沐浴在月光之下,心结顿解,心境涟漪平复,只觉魂海清明,那一汪金色湖泊当中,隐隐有模糊的倒影浮现。人尊不惑,乃是磨镜。灵台越是澄澈,便越是能映照本我。“至于你说的,呵呵,谁告诉你只有纯粹剑修才能开天?”老人负手而立,霸气凛然,“等你有一天,能剑挑水中月影,便也能剑开天门。你如此,天下修士皆如此。老七,你记住,这世上所有的力不从心,都是能力不足。”陶弘景望向北境无尽的夜空,说道:“那片天,或许的确只有剑修能开。可有些规矩,不是用来遵循的,而是生来就是要被打破的。”“我明白了。”白泽心中释然,看向天上那一轮明月,像是承诺,又如同誓言,云淡风轻,又分量极重,说道:“总有一天,我也会用手中的剑,斩开那道天门……去看一看,天门之外,究竟比这人间如何!”“哈哈哈哈哈……”老人放声大笑,回头重重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目运神光,“天门外的风景,希望不会让你觉得失望。”“满意自然快意,当把酒临风,横剑赋诗。”白泽笑道,“若是失望,合该一剑砍过去,砍得尽兴而归,也便不失望了。”“老七,你小子,很对为师的胃口。”陶弘景笑道,“剑修就应该有剑修的霸气,有什么不平处,只管砍就是了。”白泽笑问:“师父当年,可曾开过天门?”陶弘景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