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在他了无生气的双眼里,倒映着一朵枯萎的小黄花,这是他昨日路过此地时无心插上的,插在一个没有花的花瓶中,他心里天真地以为此举能够延续这朵小黄花的生命。
慕容嫣从中堂回来,举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凤哥哥,昨晚没睡好吗?”
“你送的花,死了。”白凤略显感伤地说:“还是没能救活它。”
深红色的花蕊垂低身姿,花瓶上落着一片满是褶皱的泛黄花瓣。
“笨蛋!”慕容嫣温柔地呵斥道:“所谓花儿,一旦开花就注定会凋零,不管是还在土里的,还是在花瓶里,只要开过花就好了啊!”
——只要开过花就好。
白凤茫然地将这句话重复一遍。
“别发呆,他们来了。”慕容嫣帮忙扣上白凤的兜帽,然后看向中堂,只见从通往后院的门里缓缓走来两人。
“家父抑郁成疾,恐怕今日也无法亲自问候宇文兄弟,还望见谅。”贺拔胜牵着宇文轩的手臂,看似熟络非常,两人停在慕容嫣跟前。
“那个……瑶姑,你和阿牛待会儿跟着贺拔小姐出去一趟,为她订做一套合身的汉服,记住,一定要选最好的,钱不是问题。”宇文轩对贺拔胜挤眉弄眼,仿佛是在说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暗语。
贺拔胜欲拒还迎:“这……这不大好吧?都已经拜托兄弟你做这种事情,你还要……”
“诶!这么说话未免太见外。”宇文轩看了看戴兜帽的男人,刻意提振声势,说道:“能够为贺拔家说媒,我心甘情愿!当然,要为贺拔小姐画一张好看的肖像,一套好看的衣服必然是不能缺少的。”
贺拔胜作揖敬道:“宇文兄弟,我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你真的会帮我把画像送到宫中?”
“那是自然。”宇文轩再看向门外的亲卫朱钿,喝道:“大钿,你也跟着一起去。”
朱钿应诺。
白凤慕容嫣朱钿三人在外等候许久才看见贺拔家的马车队经过,车队护卫全都是携剑的金发女郎。
“喂,你们就是宇文公子安排的人?”贺拔钰儿从马车里探出脸来,还是那样尖酸刻薄:“为什么非要穿汉服……你们,跟上来吧。”
三人被护卫挤到最后面。
白凤不耐烦地看着武川镇的街景,新任镇将疏于管理,此地一片萧条景象,谈不上饿殍遍野,但确实流民四散,到哪都能看见乞丐。
“为什么我们要给那宇文轩做跑腿?”白凤抱怨一声。
朱钿随之答道:“阿牛,注意你的身份。”
“你知道为什么吗?”白凤反问道。
“公子所为,自有原因。”朱钿习惯性地举起单掌行礼,不过很快就放下了。
不过少顷,众人来到镇中最大的绸缎庄前,待贺拔钰儿的亲卫进去搜罗一遍,马车中人适才准备进去。
是时,白凤看见街角有人起哄斗殴,一个金发姑娘被围在人堆里推搡来推搡去,很是可怜。
白凤有些好奇,同时对贺拔钰儿挑新衣服这件事不感兴趣,或许也是害怕暴露身份,因此借故离开一阵子。
金发姑娘倒在地上拼命护着胸口那袋东西,旁人都说她是小偷,只见其发丝沾满黑泥,连连摇头,矢口否认道:“这是我们应得的!你们多久没有供奉,你们忘记自己的信仰了吗?!”
这声音耳熟,白凤一怔,且要走近,忽然,金发姑娘手里捏了几颗弹子向他打去,白凤机敏一躲,弹子打在后面的暴徒身上。
“哎哟!”
白凤马上回忆起对方是谁,赶忙去护:“这位大哥,东西多少钱,钱让我给吧。”
暴徒收下银子,满意离开,围观群众随即散讫。
“小琳子、小琳子是伱吗?”白凤慢慢靠近那姑娘:“是我,我回来了。”
“圣主大人……”小琳子泪如泉涌,抱着白凤腰便哭个不停:“圣主大人和圣女大人离开后,过得很不好。我们按照约定组织信众推翻暴政,可是之后没过多久,他们,那些当兵的,不让信众们回到圣地供奉、祈祷,圣地已经很久没有给养了,所以婆婆这才让我出来寻人布施。”
白凤把小琳子带到没人注意的地方,蹲下擦擦对方的脏脸,把余下所有银两都拿出来,说:“这些银子你拿好,我很快就回去,等我。”
“圣主大人?”小琳子双手捧着碎银,怀疑地问道:“圣女大人呢?”
白凤说:“嫣儿她很好,我们很快就会回去,相信我们。”
小琳子应下来后,抱着那袋像是粮食的东西匆匆离开。
随后,白凤回到绸缎庄,见慕容嫣仍然在陪贺拔钰儿挑衣裳,不敢妄动。
“你是汉人?”贺拔钰儿这样问道:“你样子像鲜卑人,却懂这么多汉人的东西?”
慕容嫣颔首道:“小奴生母是鲜卑人,父亲是汉人,自小随父亲生活,自然懂得。”
“额,那你知道汉人的宫廷是怎么样的吗?”贺拔钰儿继续问道。
慕容嫣说:“这个,小奴就不清楚了。”
贺拔钰儿让护卫替自己穿好衣服,在镜子前转了几圈,很是满意:“也对,你怎么会知道?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将要嫁到什么地方……”
“贺拔小姐看上去有些忧愁?”慕容嫣旁敲侧击地问道:“如不介意,可否让小奴分忧?”
贺拔钰儿叹叹气,说:“还不是为了家族的那点事,只要我能在皇族里找到一個如意郎君,我们家就有救了,再不必看那赵括的脸色,所以,你会帮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吧?”
“啊?!”慕容嫣有些惊讶:“可是小奴与贺拔小姐不过适才相识。”
“哎呀,这里还有谁比你懂汉人的东西?”贺拔钰儿稍显亲昵地牵起慕容嫣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瑶……瑶姑。”慕容嫣颇感难为情,此前她根本不知道贺拔钰儿会是个这样热情的人,因为正是她差点用酷刑夺走白凤的性命。
“哦,你是出家人?”
慕容嫣没有否认。
两人寒暄少时,终于做好决定,一下子订做了好几套新衣裳。
回去贺拔家之后,白凤向慕容嫣坦白自己今日所见,说:“明天如果还要陪贺拔钰儿玩过家家,我就先自己一个人找到圣地去,拜托嫣儿跟宇文轩讲,在下恕不奉陪。”
“圣姑婆婆她们居然被这样对待。”慕容嫣沉思良久,回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现在的圣地可能有重兵环伺,我们过去如同狼入虎口,无处可逃。”
——族人们都丢掉信仰了吗?
慕容嫣扪心自问,很是惆怅。
“总而言之,别再让我靠近贺拔兄妹,只要我一出声,马上就会暴露。”白凤很同意慕容嫣的说法,同时也在坚持自己的做法,如此折中,二人一明一暗,开始寻找解救圣地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