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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群星闪耀时(最后一天双倍求月票!)

  许象乾的心情是复杂的。

  姜望重复三次斩出巅峰状态的人字剑,没有一丝偏转,没有一次势衰,最终毫无争议地赢下了决战。

  摘取了或许是整个黄河之会历史上最有分量的一届内府魁名……或者至少也是历史前三。

  他作为赶马山双骄的另一骄,与有荣焉,理所当然要为此欢呼。

  他也已经提足了气……

  但是那个胖子只是一晃身,就跳到了后面去。

  他还没来得及张口,耳朵都差点被接下来那声巨响震聋!

  真是不要脸啊,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居然用法天象地喊话!

  而且喊得这么简单这么没有才华!

  平庸肤浅不自知!

  如何匹配得上赶马山双骄的威名?

  事实上才华横溢如他,早已经为姜望的夺魁,写好了口号。

  所以他张了张嘴,还待再争取一下……

  但立时便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

  整个天下之台内,到处都在呼喊姜望之名!

  感谢他奉献了一场又一场如此精彩的战斗!

  感谢他承人族先贤之志,在这观河台耀武,用他毋庸置疑的实力,向长河龙君展现了何为人族天骄。

  从与项北超越内府层次的神魂之争,到与秦至臻剑仙人对阎罗天子的惊世之战,再到夺魁时,于逆流时光中,一剑三败黄舍利。

  每一场都分量十足,每一场都是最顶级的战斗演绎。

  他的才情,他的意志,他的天赋,他的实力,实至名归,真乃天下第一!

  欢呼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歇。

  就在这这个时候,曹皆直接从位置上起身,双手捧出一杆卷着的旗帜,就那样高举着,一步步往天下之台走去。

  “姜望!”他洪声道:“且为我大齐展旗!”

  来自四面八方、如潮涌般的欢呼,也如潮退去了。

  姜望独立在这天下之台上,接受所有目光的注视。

  万千目光的重量,加于一身。

  羡慕的、嫉妒的、崇拜的、向往的……

  从此他亦要习惯,因为他已经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内府!

  是现世数百个国家、无数天骄里,最强的那一个内府境修士。

  是茫茫夜幕中,最璀璨的那一颗星辰!

  群星闪耀时,他最耀眼!

  他静静地看着曹皆走来,看着那一杆卷着的紫色旗帜,慢慢靠近。

  大齐春死军统帅,当世真人曹皆,亲自捧旗而出。

  他应该要知道,这一杆旗帜的分量!

  齐国奠定霸业以来,多少天骄台上奋死,多少豪杰死不瞑目,这是第一个魁名!

  并非齐国不强,并非齐国天骄不强,更不是齐国天骄惜命。

  只是天骄云集之时,谁都有必争魁名的理由,谁也都是万万里挑一的绝顶天骄。生死胜负,有时候只在一瞬间。不是努力就能赢,不是拼命就可以走到最后。

  争魁,有时候也是需要一些运气的。

  齐国在黄河之会上的运气真的不够好,强如重玄遵,天府堪称无敌,却也在这一届遇上斗昭,错失魁名。

  姜望亦是连遇项北、秦至臻、黄舍利,堪称死亡签运。

  很多齐人其实已经不抱指望。

  他最后能越战越勇,越战越强,横压绝世天骄,力摘魁名,尤其震撼人心。

  曹皆走近了,那一卷紫色也走近。

  姜望伸出双手,肃容道:“姜望接旗!”

  他接过这杆旗帜,感觉足有千斤重!

  曹皆交出旗帜后,便立即转身。

  哪怕是他这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与黄河之会的魁首争辉。

  走下演武台后,曹皆才对着余徙一礼,道:“有劳余真君!”

  余徙亦肃容,微微颔首,以为回应。

  而后伸手在演武台上一引——

  就在姜望的面前,一道一道的清光,凝成台阶,那清光台阶向着天穹高处无限延展,仿佛一直连到了天穹尽头。

  天之阶,在身前。

  姜望就捧着手里的旗帜,踏上这清光之阶,一步步往上走。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高,踏上高天去,渐渐在人们眼里,已经只剩一个黑点。

  而六合之柱所围的六个面,已经悄然转为了流光幕墙,不再是六位至尊的龙袍一角。

  姜望越走越高,离那些热切的视线渐远了,也远离了欢呼。

  举目四望,除了接天连地的六合之柱和六面流光幕墙,什么都瞧不见。

  唯有脚下的清光之阶,手上的紫色旗帜,腰间的长相思。

  越往上走,越是孤独。

  轰隆隆!

  轰隆隆!

  他仿佛听到长河怒哮。

  但细听又复无声。

  俄而,又像是有人大声宣读着什么,却并不能听得真切。

  渐渐的,这些声音也没有了。

  他往上走,往上走,孤独地往上走。

  像是一个人在漫长的黑夜里前行,努力地去凿出第一缕光。

  第一个登上高山之巅的人,诞生了人类的第一个理想。

  “你是何人?”

  忽然有个声音这样问。

  这声音古老、浩瀚,仿佛流经了无穷岁月,又像是包容了现世一切。

  它近在耳边,又远在天边。

  “姜望!”姜望大声回应道。

  那声音又问:“你欲何为?”

  姜望道:“已摘魁名,登天展旗!”

  “至矣!”

  一声叹息,终不复闻。

  姜望抬眼再看,发现他已经走到了清光之阶的尽头,眼前是一座圆形旗台。

  瞧来……

  很像是缩小了许多倍的观河台。

  那中间留下的圆孔,也以六柱所围。

  姜望将手中的那杆旗帜竖起来,将旗杆插进旗台的圆孔中,右手握着旗面,高高一展!

  那一抹紫色的、至尊至贵的旗帜,就这样飘扬在高空。

  一条紫色的神龙,傲然腾于旗上。鳞爪毕现,目有神光,龙首龙尾,连成一个圆环。

  在这紫色神龙所围绕的圆环正中间,是一颗璀璨的亮紫星辰,至尊至贵,烛照天下。

  这就是代表大齐皇朝的紫微中天太皇旗!

  当旗台上,紫微中天太皇旗飘扬的那一刻。

  天下之台内,人们也已经能看到,齐天子法相所立的那一面幕墙,其上亦然出现了紫微中天太皇旗的图样。

  整个六合之柱所围,六面幕墙本都是空空如也,只有恍惚流光。独独东齐这一面,此时被代表大齐皇朝的旗帜所铺满。

  这是一种莫大荣耀!

  在场齐人全部起立,对着这一面幕墙行礼。

  曹皆高声道:“壮乎哉,我大齐!”

  所有齐人同呼:“壮哉大齐!”

  而在天阶尽头,竖立紫微中天太皇旗的姜望,看到一个光点,自飘渺难知之处落下来,印上眉心。

  这是什么?

  他来不及思索,下一刻,已经回到了天下之台。

  其时天阶已消,四下无声。

  代表大齐皇朝的紫微中天太皇旗,在观河台飘扬!

  姜望看着齐人的方向,笑道:“幸不辱命!”

  迎接他的,是齐人久久不歇的欢呼声。

  天下列国,无数天骄,十余年来,只出这么三个魁名。

  本届更是只有两个!

  齐国已摘其一!

  荣也耀也,世难再举!

  在齐国的史书上,亦会记下这样一笔——大齐元凤五十五年,七月十二日。兹有大齐青羊镇男姜望,于观河台内府场夺魁,为国展旗!

  且不说齐人如何,魁首如何。

  一场有一场的荣耀。

  余徙作为黄河之会的主持者,在此时宣道:“内府场魁首已决出。且待明天,再续天骄之会!诸位且……”

  “余真君容禀!”

  一个声音忽然落下。

  台上姜望猛然转身!

  这声音如一柄利剑横空而来,割天地,斩人心。

  它太锋利了。

  它轻易就割开了人们还在为魁名决出而沸腾的情绪。

  它冷漠无情地斩近每个人耳中。

  而对姜望来说,这声音他太熟悉!

  多少次在回忆里鸣啸!

  多少次在耳边回响!

  众人皆循声望去,只见得——

  自东北方向的入口,走进来一个面容年轻的白衣男子。

  其人眉、眼、鼻、唇,甚至长发,都给人一种极致锋锐的感受。

  而他的眼神,温吞,冷漠,又天真!

  如此矛盾复杂的感受,很难让人相信,是由同一双眼睛带来。

  但这个人就这样走来了,对着真君余徙说道:“何必明日?”

  这是什么意思?

  人们惊诧莫名。

  此情此景,此势此言,让人隐隐有所猜测,可没人敢笃定!

  那太荒唐,太不可思议了!

  “李一!”金冕祭司那摩多,面露惊容,在牧国备战席上,今日第一次出声:“你竟然就是太虞?”

  极情于剑,极情于道,代表现世道剑最高成就的李一,他如何不知?

  道剑之术早已经取代了煊赫一个时代的飞剑之术,但传至现在,道剑之术其实也已经渐渐凋零,归于小众,这亦是修行历史的沿革。而李一其人,一度被视为道剑之术再起辉煌的唯一可能。

  其人其剑,锋锐绝伦,有过许多辉煌的事迹。

  甚至于堂堂金冕祭司那摩多,也曾与其道左相逢,虽未交手,已知其人

  但李一明明出身于一个已经灭亡的小国,何时成的景国人?

  “没错!”

  李一并未说话,景国备战席上,神策军统帅冼南魁已经长身而起,赤面慨然:“景国李一,道号太虞真人!五日前,于大罗山受封!”

  能在大罗山受封,李一的出身已不必怀疑。

  其人本来独行天下,好似是无派无别的当世真人。现在看来,却是景国布于天下的暗子。

  景国连弃外楼内府两场,三十岁以下的天骄代表却迟迟未现身。整场黄河之会,眼高于顶的景国人都悄无声息。从头到尾,冼南魁一个人坐在备战席上,孤零零的毫无存在感。

  但此时甫一出声,便叫天下惊!

  尽显景国之强势霸气!

  一位真人!

  一位在大罗山受封的真人!

  他竟然是代表景国参与黄河之会三十岁以下无限制场的天骄!!!

  这意味着什么?!

  冼南魁环视四周,忽然笑道:“李一是道历三八九零年生人,诸位真人若是不信,大可以辨血见龄!”

  事实上他得到消息的时间也很晚,彼时那种震撼难以言表。但现在把这种震撼的感觉丢出去……又很舒爽。

  当世真人自然是一眼就能洞察年龄,但李一本身亦是真人,不可能任人洞察。抛出一滴鲜血来,倒是没有问题,也足以鉴别真假。

  但没有任何人要求辨血。

  因为六位至尊还在场,长河龙君亦在座。李一若是年龄不实,绝不可能瞒得过去。

  但这是什么概念?

  一位三十岁不到的当世真人,这已经直接打破了修行历史的记录!

  是有记载以来,史上最年轻的真人!

  姜望站在台上,已经听到有人在惊呼:“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在三十岁之前成就真人的修士!”

  更有人完全不能相信:“居然只有二十九岁!怎么可能!?”

  而姜望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恐怕不止!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在还真观里所“旁听”到的那场战斗。

  那一战,真正开启了他对超凡世界的广阔认知。

  正是继承了左光烈遗留的开脉丹和月钥,他才踏进超凡世界,开启新生。

  但一路走到现在,回望左光烈,仍觉天骄耀眼。

  他今日摘下的魁名,左光烈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做到了!

  修行愈久,愈能知道左光烈的天才和强大。

  仅仅那一门焰花焚城,他就现在都未能掌握。

  而能斩落左光烈之头颅……

  恐怕在那个时候,李一就已经登临洞真!

  也就是说,李一并不是二十九岁成就的洞真,而是最迟在二十七岁,就已经成为当世真人!

  与之相较,景国的什么赵玄阳、淳于归,的确是不值一提。

  与此相对的,其余三十岁以下无限制场的天骄们……

  也难以并论!

  在三十不到成就神临,便被视为绝顶天骄的时代。

  李一以同样的年龄,成就了洞真!

  还站在演武台下的曹皆眯起眼睛。

  五日前?

  这个时间点……

  万妖之门后的那场大战刚好结束不久。

  甚至于可以准确地说,就是在景国内府境天骄战死后的第二日!

  也就是说,景国是在内府境天骄战死后,就立刻启用了李一这颗暗子。只为确保最强天骄之魁名!

  一位当世真人,也的确能够做到。

  只是……

  一位这么年轻、这么可怕、创造了历史的当世真人,一直以来隐藏身份,天下独行,所图必然深远。

  景国现在将他掀出来,真的够本吗?

  或许不仅如此,或许还有黄河之会以外的原因……

  曹皆笑了笑,并不言语。

  不管景国够不够本,齐国是已经够了!

  本届仅有的两个魁名,是由姜望和史上最年轻的当世真人分享……

  齐景算是平分秋色!

  此时此刻。

  冼南魁的介绍已毕,而太虞真人李一继续往前走。

  “你说……何必明日,是什么意思?”

  余徙看着李一,确认般地问道。

  李一很平静地说道:“我的时间很珍贵,我不想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我希望就在今天,就在这一场,解决这件事情。”

  他的声音太平静了,由是愈见锋利。

  人们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少人则在悄悄打量,另外几位无限制场天骄的脸色。

  计昭南面无表情,膝上韶华枪雪光流转。

  慕容龙且眸光冷肃,不自然散发的杀气,令周边的空间都隐隐扭曲。

  夜阑儿嘴角带笑,但眸中殊无笑意。

  黄不东终于不再发呆了,只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五指一根根屈下,又一根根抬起。好像在数着什么,但没人知道他在数什么。

  现世神使苍瞑的面容,仍然藏在斗篷里,但他已经从盘坐,变成了正坐。五指朝天,微曲拇指,这是苍图神庙朝圣的手势……

  除此五大霸主国的天骄外,无限制场另外两个正赛名额的获得者,表现也不相同。

  丹国的张巡面容坚毅,不动声色。

  宋国那位成道以五射的辰巳午,则是轻轻正了正儒冠。

  而李一完全不看这些所谓三十岁以下最强的天骄们,仍径直往前走,终于走到了演武台之下,抬头看向姜望。

  仍然独立台上的姜望,则低头看着他。

  曹皆静静地看过去,他并不担心对方敢在这观河台无故对姜望出手。但便是有什么言语或气势上的压迫,他也须是不能同意。

  “你名姜望,是吗?”李一开口问道。

  倒是并无什么争锋相对的意思。

  姜望只回了一个字:“是。”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李一淡声说道:“我的剑刚才因你颤鸣。”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没有任何特殊的意味。

  但听到这句话的人,难免心中惊讶。

  最年轻的当世真人,与天下第一内府,竟然是认识的吗?听起来似乎还有一段渊源。而且……他刚才说他的剑,因内府境的姜望而颤鸣?

  这种陈述,这对很多人而言,都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荣耀。

  姜望目光宁定,无喜无悲,只是按剑道:“好久不见。”

  准确地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李一的脸。

  但李一的声音,已在他的记忆里无数次回响。

  他永远不能够忘却,这道锋芒。

  毫无疑问,这个人所代表的名字,是他迄今为止,印象最为深刻的一座高峰。这个人,就是他在漫长道途上,倾力追赶的目标。

  他在成就超凡之时,想的便是,有朝一日,若与李一相同!

  李一没有什么寒暄的意思,或者说,他根本不懂寒暄为何物。只继续道:“期待第三次见面的时候,你能告诉我,我的剑为何而鸣。”

  姜望说好久不见,但也不过是过了两年。

  第一次见面,这是一个奄奄一息只在等死的乞儿。他不许其生,也不夺其死,任意自然。

  第二次见面,其人已经是天下第一内府,全力一剑,令他的道剑都随之颤鸣。

  所以他说,他期待第三次见面。

  但至少在现在,这个天下第一内府,还是没资格给他答案的。

  姜望仍然直脊而立,不卑不亢道:“我也期待第三次见面的时候,我能给你答案。”

  很多人大概觉得李一在说客气话,而姜望夺魁之后太膨胀。

  但李一从不说客气话,而姜望是真的相信自己。

  唯有他们两人知道,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是在什么时候。

  李一笑了。

  这笑容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但很快又敛去。

  因为消散得太决然。让这抹笑容,在天真之外,也有了淡漠的味道。

  这是一个天真无情的人。

  他弯起食指,点了点这座演武台。

  “你的战斗结束了,现在换我上台,如何?”

  这是疑问的语气。

  姜望笑了笑:“好啊。”

  于是走下演武台。

  一白衣,一青衫。

  两个人一上一下,就此交错而过。

  仿佛是某种仪式的交接。

  但很多人心里也都清楚……

  一个魁首下台了,一个魁首正登台。

  现在,白衣披身的李一,就站在这天下之台上,迎接着四面八方的目光。

  喜欢穿白衣、且又穿得很好看的人,就在这现场,也有不少。

  比如凌霄阁主叶凌霄,潇洒出尘,俊逸非凡,飘飘然有仙气。

  韶华枪主计昭南,则很符合说书人口中常出现的那种白马银枪、白袍小将的形象,真个风姿无双。

  那夺尽同辈风华的重玄遵,却又不同,翩翩如浊世贵公子,风华绝代。

  而李一穿白衣,给人的感觉,就是“简单”。

  那种无一丝杂色的简单。

  他是如此锋利,如此纯粹的锋利。

  只是往演武台上一站,就已经割伤无数目光。

  仍在台下未移步的余徙,淡声道:“黄河之会自有规矩。若其他参赛天骄同意,本座也便认可。若有一人不同意,太虞,你还是明日再来。”

  哪怕谁都知道,当登临洞真的李一到场,黄河之会三十岁以下无限制场,就已经失去了悬念。

  再怎么天骄盖世,神临与洞真之间的差距,也不可以逾越。

  但黄河之会仍有自己的规则,需要得到尊重。

  当然,若是所有参战者都同意不浪费时间,提前在今日开启魁名之争,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就如姜望主动放弃调养时间一般,亦由自主。

  “他们会同意的。因为现在,就是唯一的机会。”

  这位现世最年轻的真人,在台上平静地说道:“今日若为战。谁能接我一剑,我当弃魁名!”

  太虞真人李一,开出了他的条件。

  一剑!

  人们惊得不知说什么好。

  但这还未止。

  演武台上的李一,用那平淡得近乎温吞的眼神,转过一周。

  似乎这时候终于开始注视对手,但目光中分明没有任何人。

  “谁先来?”

  他问道:“又或者,一起来!”

  简直视天下英雄如草芥!

  但人们不由得想到。虽然神临到洞真难以逾越,但七位当世最强的三十岁以下天骄若能联手……倒也未必没有争胜的可能!

  白衣霜枪的计昭南,第一个站了起来。

  他就站在齐国的备战席前,用那双寒星般的眸子,注视着演武台上的李一:“以众凌寡,我不屑为之。以神临战洞真,我不能为之。今日这一战,我计昭南力不如人,就此弃赛。但是李一。”

  手中韶华枪流光瞬转:“你今日辱我何极!他日我登临洞真,必继今日之战!!”

  一声落下如枪鸣。

  已定来日生死约。

  那时候的挑战,可无真君保命!

  其人提着韶华枪,径自离席而去。

  李一看了一眼那骄傲孤绝的背影,并不说话。

  第二个站起来表态的人,是荆国慕容龙且。

  “战场之上若有可为,千军万马也无拘。演武台上再不可为,也该是两人分生死。”

  他冷冷地看着李一:“魁名是你的。但修行路上,一时先后难免,生死途中,你我一视同仁。咱们来日方长!”

  说罢,亦是转身。

  直到此时,已经走到演武台下曹皆身边的姜望,才咂摸出一些味道来。

  计昭南怕死吗?

  计昭南怕丢脸吗?

  都不是。

  他站在观河台上,代表齐国出战黄河之会,但首先要考虑的,是齐国的利益。

  所以他留下他日之约,率先退场。

  便如此时的慕容龙且。

  一直都说,黄河之会是另一种形式的战争。演武台上亦是战场。

  但慕容龙且此刻强调战场是战场,演武台是演武台,却是要抹掉“景国势压天下”的印象。

  无论如何,台上围攻李一之事必不能为。

  在场这么多天骄,若真的上台围攻李一。

  无异于天下合围景国。

  景国败亦是胜,胜则声势无两!

  而慕容龙且同样选择弃赛,并告诉世人,李一之强,是李一之强,无非修行路上早行一步。景国这一次,也只不过是争得了一个魁名,与齐国之魁,并无本质区别。

  李一,或者说李一所代表的景国,在营造倾天下之势。

  而计昭南慕容龙且,连却之!

  “唉。”楚国夜阑儿叹了一口气,把听者的心都几乎叹碎了。

  她施施然站起身来:“夜阑儿深负皇恩,倒也没什么可说。景以太虞摘魁,我当避席!”

  亦是转身去了。

  黄不东终于数完了他的手指,呆了片刻,愣道:“我无幸理。”

  整个人似乎更加老态,起身恹恹地离去了。

  至于有着现世神使之称的苍瞑,则是收回了朝圣的手势,一言不发地离去。

  金冕祭司那摩多代为宣布道:“此战牧国弃赛。景国连弃两场,我们也弃一场,算是一个交代!”

  他的表情神圣,他的语气慷慨。

  让已经退出法天象地的重玄胜也叹服不已。

  想他重玄胜虽然脸皮不输,但胆量是比不上的,他哪里敢在黄河之会,摆这种不要脸的谱?只能说苍图神神光所照,果然厉害!

  瞧那摩多这话说的,听起来牧国倒像是比景国强得太多。

  偏偏景国方面还不好反驳,虽然性质不一样,虽然景国连弃两场,恰恰是为了蓄积此时之势,一场而倾天下……

  但真要论起来,两场还确实是比一场多……

  五大霸主国,拱手将无限制场的魁名让出。

  固然是李一洞真修为,横压三十岁以下无敌,但也有“老子们不陪你玩”的意思。

  对于这些,李一不置一词。

  霸主国天骄相继离场,所谓围攻之说,自然不存在可能了。

  宋国的辰巳午正襟危坐。

  他先时正冠,是已有死志。

  但在几大霸主国天骄相继离场后,面上倒是显出了笑意,施施然道:“太虞真人自然当得魁名。我心服口服,当于台下观礼,贺此荣时!”

  这亦是认输了。

  现在只剩下丹国的张巡。

  其人可以说是无限制场最不被期待的天骄,本身打进正赛,也是艰难取胜。

  但恰恰是他,眼有战意。

  按照李一之前所说的那样。

  此时此刻,若能接其人一剑……丹国便摘此魁!

  其余几个霸主国,当然不屑于以这种方式争魁,那几位绝世天骄,也不可能以撑一剑为目标上台。

  但对丹国来说……诱惑太大了!

  几乎是鱼跃龙门的一步!

  张巡咬咬牙……

  “张巡!”丹国国相费南华看着他,摇了摇头。

  张巡沉默半晌,眼中的战意终于退去了。

  费南华转头看向演武台:“不到而立之年,已堪洞真之境。太虞真人摘此魁名,当之无愧!我丹国天骄,亦选择认输。”

  如果说姜望创造了黄河之会历史上最快获胜的记录。

  那么太虞真人李一,则不仅刷新了这个记录,更是创造了有史以来最快夺魁的记录。

  一袭白衣独来,列国天骄回避!

  洞真相较于神临,的确是碾压式的差距,无法逾越。

  六位至尊都没有发表意见,现场更无人再有资格发声。余徙环视一周,于是道:“无限制场之魁名,由景国李一摘得!”

  压抑了好几天的景国人,自然是欢呼起来。

  太虞真人横空出世,碾压全场,不出一剑而摘魁。

  这事迹必然会铭刻在历史上,景国人也自以此为荣。

  唯独此刻立在演武台上的李一本人,仍然平静。眼睛里几乎看不到情绪,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站在现世的中心,却如独在世外。

  台下的姜望,此时忽然想起了当初在还真观,公羊白、墨惊羽等人离开后,从李一嘴里轻轻喊出的、那一声微小的……“嘭”。

  感受了他的寂寞。

  冼南魁咳了一声,然后道:“李一!为我大景展旗!”

  也如先时曹皆那般,双手捧起一杆旗帜,一步步走到台前。

  李一仍不说话,单手接过了,直接往天上一甩,像是对着苍穹,丢出了一支投枪!

  这杆旗帜倏忽而远,根本也无需天之阶。

  而人们须臾便见得,景帝法相所立的、东北方向的那道幕墙,顷刻印上一副旗图。

  那是一条黑龙、一条白龙,龙尾相错,龙身绕曲,龙首各望一方,共同盘成了一个旋。

  是为乾坤游龙旗!

  在景国人的欢呼声中,李一拔身而起,直接消失在了高穹远处。

  其时,六位至尊的法相皆隐,那位坐观赛事的长河龙君也已经消失。

  人们还在欢呼着、遗憾着、嘈杂着……

  黄河之会,已是结束了!

  姜望立在台下,还在想着关于李一的事情,关于第三次再见的约定……

  忽然之间,已经有一群人涌到身前来。

  重玄胜的、李龙川的、晏抚的、许象乾的……所有人的笑脸。

  “记得吗?记得吗姜望?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重玄胜难得的表情激动,肥脸通红,这涨红的颜色,似乎也染进了眼睛里:“你将让所有人瞩目,你将会成为齐国的骄傲……你做到了!你做到了!”

  许象乾额头锃光发亮,哈哈大笑:“今日我们赶马山双骄,名扬天下!”

  晏抚温声笑道:“来之前我已经包下了丰城所有的酒楼,摆三日流水席,不禁任何人上桌,为你庆功。一路行来多艰,现在魁名已摘,是该休息几日,你走到哪里,咱们就醉到哪里吧!”

  照无颜轻轻按着子舒的肩膀,子舒低头憋了半天,终于抬眼看着姜望:“你真厉害呀!”

  有人在庆祝,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欢呼,有人落寞离去。

  撤离的牧国队伍中,赫连云云笑问道:“不过去说两句么?”

  赵汝成收回了视线,含笑摇头:“他有很多好朋友,还有很多好前途,再也不会不快活啦!”

  “赵汝成!”

  蓦然他听到这样一声喊。

  于是转头看去。

  只见得人群中姜望踮起脚来,远远看着他,双手张成喇叭状,大声问道:“谁是哥?”

  赵汝成脸色仍有些重伤未愈的苍白,但是笑得灿烂,双手同样拢在嘴巴前,大声喊道:“你是!”

  姜望高声问道:“我是谁?”

  赵汝成连声大喊:“姜三哥!姜三哥!!姜三哥!!!”

  两个人也不走近,就这样隔着人群,互相喊话。

  显得很是幼稚……

  但这种幼稚,大概也只会在年轻的时候拥有。

  赵汝成的身边,是牧国公主赫连云云,再旁边还有一个戴着斗篷的女尼。

  加诸于身的视线太多,姜望无法一一分辨。

  只是对他们笑着点点头,便算是问过好了。

  赫连云云回以很温柔的微笑,那女尼似是愣了一下,也对他点了点头。

  姜望对赵汝成比了一个手势,示意明天见,这类手势也是他们在枫林城时瞎捣鼓的事情之一,赵汝成总是有些幼稚无聊的想法。而他们总是一边嘲笑着幼稚,一边陪他幼稚……

  赵汝成抬手招了招,便跟着赫连云云她们离去。

  偌大的天下之台内,人海散成许多支流。自四面八方而来,此时也散向四面八方。

  姜望回过头来,正好看到人群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拍了拍重玄胜的肩膀:“阿胜,你先带大家回齐街去喝酒庆功。我跟朋友打声招呼就来。”

  重玄胜是知道他在云国还有一个妹妹的,此时早已收敛了激动神色,笑眯眯地招呼着其他人先离开。

  而姜望穿出人群,走到了面蒙轻纱的叶青雨面前。

  左右看了看:“欸,叶真人呢?”

  叶青雨澈如静溪的眸子瞧着他,只道:“我们也握手。”

  “啊?”

  姜望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伸出手去。

  叶青雨轻轻握住了,笑眼弯弯:“恭喜你呀,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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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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