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残月。
月光发出凄惨银芒,倾洒在荒凉的古镇里,让原本就有些诡异的小镇,又添了一丝清冷之意。
云天行的轻功大有长进,毫不费力地在屋顶与院墙间跳跃着。夜风吹动发梢,遮在他眼前,他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那两个鬼影就会消失不见。
鬼影所在的那条街并不宽,不但不宽,还显得有些窄,比一般的巷子还要窄,但街边却有不少门户,不过也都紧锁大门。恐怕里面的人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门外有两个鬼影在飘荡吧。
云天行纵身跃到街边一栋瓦房顶上,小心蹲下身来,仔细望着那两个越飘越远的鬼影,心跳越来越快,手心里不由冒出一阵冷汗。他不太相信鬼怪这些东西,但这两个东西飘飘忽忽,哪里有半点人样?
云天行缓缓站起身来,纵到院墙上,悄悄向两个鬼影靠近。他将脚步压得很轻,同时一手握鞘,一手缓缓拔剑,心道:“但愿鬼魂不会使剑。”
“叮——”
脚下的瓦片忽然响了一下。
“糟了!”
云天行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再抬头时,那两个鬼影已消失不见。云天行心脏狂跳,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就这么没了?
云天行再也顾不得隐藏身形,纵下墙头,提剑沿街追去。追到一条十字路口,四周寂静无声,云天行四下望了望,两条交错的长街尽头,都隐没在夜幕中,没有一个人影,就连街上的流浪狗似乎也全都消失了。
哭声还在继续,但飘忽不定,根本听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云天行又纵上一处房顶,站在房脊上四下张望,周围房屋内都笼罩在暗影之中,没有半点灯火,更没有半个影子。
“难道真的是鬼?”
云天行有些难以置信,接连跳上几处高地,依旧没能再找到那两个鬼影,没过多久,那哭声也渐渐消失了。
怀着不安的心情,云天行又回到客栈楼顶。四下依旧寂静无声,就连蛐蛐叫声都没有,风中飘动着淡淡的香气,那是红漪衣上的清香。
“追上了吗?”
云天行微微摇头。
红漪仰头望向空中残月,道:“我记得你很喜欢看月亮,可你从刚才到现在,一眼都没看。”
云天行在正脊上坐下,将剑靠在肩上,仰头望月,沉默了良久,才淡淡说道:“下去睡吧,我在这里守着。”
红漪没有动身,也仍在望着月亮,道:“在这里守着?你不怕鬼?”
“当然怕。”云天行沉默片刻,“可我更怕鬼来伤害我的朋友。”
“朋友?”红漪回身望着云天行,咬着下唇,犹豫了好久,才怯懦地说道,“我算不算你的朋友?”
“当然算。你救过我很多次,如果不是你,我早已死在阴阳二圣手中。”云天行笑了笑,“你不仅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呢。”
红漪也在楼脊上坐了下来,道:“我没有朋友。”
云天行笑道:“你有朋友我才觉得奇怪,天天冷着一张脸,就像天下人都欠你二百万两银子一样。”
红漪淡淡道:“我一直都是这样。”
云天行沉默良久,道:“至少你现在有朋友了,不是吗?”
“是啊。”红漪望着月亮,“我有朋友了。”
云天行道:“有朋友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你应该放声大笑,让镇子里的人包括那两个鬼魂,都感受到你的快乐。”
红漪转过头来,用那双冷冷的眼睛盯着云天行,道:“你看你是想要回玉坠吧。”
“奸计”败露,云天行拍了拍脑门,道:“红漪,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像一个小孩子,可有时候,又觉得你比谁都聪明,我实在看不透,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红漪抱住双膝,仰头望着月亮,道:“我现在也不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在遇到你之前,我大概还知道些。”
云天行凝望着她的侧脸,道:“你之前是个怎样的人呢?”
红漪摇头道:“你不会喜欢的,说出来恐怕会失去你这个朋友。”
云天行笑道:“你很看重我这个朋友?”
红漪点了点头。
云天行道:“我什么都没有,有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会有人要做我的朋友呢,我甚至连请朋友吃一顿饭都做不到。”
红漪道:“你很特别。”
云天行道:“愿闻其详。”
红漪摇头道:“说不上来。”
“好不容易听到有人夸我,竟然还说不上来。唉,我是有多失败。”云天行往下挪了挪,仰躺在清凉的瓦片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漫天月光。
红漪转头凝望着他,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去万佛寺做什么?”
“做和尚。”云天行随口说道。
红漪被他骗过一次,这次自然不信,走到他身边,伸手隔空挡住他双眼,道:“你不说,我就不让你看月亮。”
云天行笑了笑,道:“看手也一样。”
红漪面上微红,手掌又降下一寸,道:“你说不说?”
云天行缓缓合上眼,关住了月光,却关不住她手上的芬芳。他能感受到香气越来越浓,也越来越近,他甚至已经能够感觉到她手上的温度。
“把手移开我就告诉你。”云天行终于妥协了。
红漪把手移开,云天行睁开眼又看到了月亮,道:“再笑一笑,我就告诉你。”
红漪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在他腿上轻轻踢了一脚,纵身下楼了。
翌日,清晨。
三人在客栈大厅里吃清汤面,还是两文钱一碗,还是只有水的清汤面。掌柜正趴在柜台前愣神。伙计坐在门槛上,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街道上突然变得躁动起来,云天行听到有人大声叫嚷,本想出去看个究竟,谁知刚站起来,便见一群人手执农具,挤进大厅里来了。
这些人一进来便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每个人都显得异常愤怒,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惧意。云天行毫不怀疑,如果没有这丝惧意,这些咬牙切齿的“野蛮人”将会无所顾忌地将手里的家伙往他们身上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