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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朕的热闹还没完,还有好戏要上场了!”
“这……”听了朱棣的话,朱瞻基也愣了一下,轻声问道:“皇爷爷,您指的是?”
“朕方才问你,现在什么时辰,你说是午时了。”朱棣神情平淡,但熟悉皇帝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眉宇间分明杀机隐现!
“是。”朱瞻基轻声道:“差不多午时三刻。”
“算算时间,那些人差不多该到了。”朱棣淡淡道。
“什么人?”朱瞻基何其聪明,其实这会儿已经想通透了,但傻子都知道,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便是藏拙。
“那些早就看朕不顺眼的家伙!”朱棣咬牙道:“那些早就对迁都满腹牢骚的家伙!那些以你父亲的马首是瞻的家伙!”
皇帝话音一落,就听到城门楼下有侍卫的呵斥声:“站住,不许靠近!”
“大胆!我等有要事要面陈皇上,尔等安敢阻拦?!”义正言辞的声音响起,而且不止一个,是许多个!有些参差不齐,却气势十足!
“快走开!有什么事回去上本!不要打扰皇上修养!”杨太监的声音响起来。
“呸!你这个阉竖!皇上就是让你们这些狗奴才带坏了!”肆无忌惮的呵斥声马上压过了杨太监的声音。
“放肆!”城门楼上,朱瞻基听得脸色大变,咬牙切齿。
“这算什么,更放肆的还在后头呢。”朱棣却好像并不在意,至少看上去是这样。说完,他对朱瞻基道:“把窗户打开!”
“这,皇爷爷,龙体要紧……”朱瞻基赶忙劝道。
“打!开!”朱棣的声音拖得老长,每一个字都透着愤怒和不耐烦,显然皇帝现在就像一座海底的火山,平静的海面只是表象,随时都会爆发出亿万岩浆!
“快打开!”朱瞻基只好吩咐太监,“打开一扇就成。”
“所有都打开!”朱棣却不干。
“都打开都打开。”朱瞻基只好下令,将南的一溜窗户全都打开。
待小太监们手麻脚利将窗户都敞开,朱瞻基便看到了承天门外的情形,登时一阵头晕眼花。
承天门外,原本死伤枕籍、残骸遍地的场面,已经被顺天府收拾出来,只是还没来得及冲洗地面的血污。就在那暗红色、带着血腥味的长街上,密密麻麻跪了起码上千名官员!
北京城一共才多少官员,难不成都来了?!朱瞻基艰难的咽口唾沫,回头看向自己的祖父。只见朱棣脸上的怒气,已经无法遏制了……
“你们要干什么?!”朱瞻基见状只好向前一步,站在窗口,替祖父发问道:“宫里的大火尚未扑灭,不要再来添乱了!”
“太孙殿下!”官员们跪在承天门前,千百个声音汇集起来,不说气冲斗牛,也足以震得太孙耳膜发颤了。“我等正因这场天火而来!”
朱瞻基刚要答话,便听身后的永乐皇帝冷哼一声:“天火……”
“什么天火?!”朱瞻基赶忙将皇帝的情绪传递出去,大声说道:“尔等朝廷命官,皆是受圣人教诲、通明达理之辈?!怎么也听信起白莲妖人的谣言来了?!”
“太孙殿下容禀,且不说这场大火来的蹊跷,区区几个火星,就将三大殿统统引燃!”一名嗓门洪亮、身穿绯红的中年官员大声反驳道:“就算这场大火是因妖人作祟!妖人秉天意而生,那也是上天降罪!”
“一派胡言!”朱瞻基认出那官员,乃是礼部左侍郎魏高,黑着脸斥责道:“魏侍郎,亏你还是礼部二堂,竟拿这种村妇愚夫的说辞,在御前胡说八道?!我看你这个礼部侍郎是当到头了!”
“殿下!臣今天来这里,就没打算活着回去!”魏高却将头上官帽摘下,慷慨激昂道:“不惜此头,岂会在意头上官帽?!”
“对!”那千百名官员有样学样,一齐摘下官帽高声道:“我等今日便是来死谏陛下的!”
“死谏?!”朱瞻基怒气勃发道:“你们这是沽取清名!却要给皇上扣上昏君的帽子吗?!”
“臣等不敢!”魏侍郎等人面色稍变,但旋即继续慷慨激昂道:“臣等不才,也只为人臣子当致君尧舜!是以才会死谏皇上!请殿下明察!”
“别在这兜圈子,说来说去还不一个样?!”朱瞻基黑着脸挥下手道。
“让他们有屁就放!”朱瞻基身后的皇帝,声音冰冷的如三九天的西北风。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犯得着这样要死要活?”朱瞻基只好问道,虽然他心里清楚的很。
“臣等伏阙泣血上奏,恳请陛下上体天意、下查民情,立即宣旨还都金陵!”魏侍郎等领头的说完,身后所有官员便齐声高喊道:“请皇上纳谏!臣等粉身碎骨、亦心甘情愿!”
那恐怖的声浪,竟逼得朱瞻基不由自主倒退一步,被身后的皇帝托了一把。朱瞻基定定神,羞愧的看着朱棣,小声道:“皇爷爷,请移驾乾清宫,这里孙儿定会处置妥当。”
“呵呵……”朱棣两眼寒光湛然,整个人杀气腾腾,哪还有一点病怏怏的样子,他怪笑一声道:“笑话!朕这一生,还从没被人吓退过!当年朱允炆以一国之力压我一城,朕没有退缩!后来方孝孺等人骂声滔天,朕也没有退缩!那次可比今日厉害多了,不管怎样,下面那些人还得叫我一声陛下,当时方孝孺、齐泰、铁铉那帮建文旧党,把朕骂得狗血喷头,多难听的话朕都听过了!岂会怕这些成事不足的废物?!”
“请皇上纳谏!请皇上纳谏!请皇上纳谏!”承天门外,官员们的声音整齐划一,排山倒海!
“那……”朱瞻基看着朱棣,低声问道:“请皇爷爷示下,该当如何处理?”
“本来应该轮到你父亲表演了,”朱棣淡淡道:“但朕今天实在没有兴致,和他们慢慢玩儿。”
朱棣说这话时,朱瞻基看到太子庞大的身躯,穿过承天门门洞,出现在众官员面前。
“太子殿下!”见到朱高炽,官员们仿佛看到了领袖一般,激动的叩首行礼。
“诸位快起来!”朱高炽在火场待了半天,面上烟熏火燎,须发都有些打卷,袍角也被烧掉一块,但在官员们眼中,他的形象却是前所未有的伟岸高大!这才是大明的圣君啊!
“你们不该来这里,”朱高炽脸上满是焦灼道:“皇上病着呢,惊了圣驾,我们做臣子的于心何忍?!”
“请殿下代我们奏明皇上,只要宣旨迁都,我等自会领罪,抄家灭族又有何惧?!”魏侍郎等大臣扯着嗓子嗷嗷叫道,他们憋了太久太久,甚至不是从皇帝宣布迁都那天起,从朱棣篡了侄儿的大位,登上皇帝宝座那天,他们就对这个耀武扬威的皇帝极度不爽了!
圣人教导他们,要忠君爱国,朱棣却弑君篡位!圣人教导他们要仁慈,朱棣却大肆株连、抄人十族!圣人教导他们要体恤百姓、与民休息,朱棣却横征暴敛、好大喜功!圣人教导他们好战必亡,朱棣却是天下头号战争贩子!圣人教导他们祖宗之法不可变,朱棣却连国都都要变!
大臣们对皇帝的反感罄竹难书,只是迫于淫威,敢怒不敢言,这次终于让他们逮到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不趁机发泄出来!又岂是太子殿下能劝动的……
朱高炽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突然听到身后响起隆隆的脚步声,还有锁链、木棍敲击地面的声音,令人心惊胆寒……。
“要是往常,朕自会先让太子劝他们,再亲自下旨警告,劝说无效才会动手。”朱棣心情灰恶,目光冰冷道:“但今天,朕没有这个心情,赵赢应该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登场的要早很多。”
伴着皇帝的话,数百名头戴尖帽、脚踏白靴的东厂番子,拿着长鞭、木棍、铁链,从承天门的两侧门中涌出来!转眼间,便虎视眈眈的列队,横亘在众官员和承天门之间!
队伍从中间分开,一众东厂档头,簇拥着双目血红的赵赢出现在众官员面前,赵赢目光冰冷的扫过众官员,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限尔等一炷香之内退下!”说完便闭上眼。
马德将一柱线香点燃,插在香炉中,摆在百官眼前。
老太监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震得众大臣好一会儿没言语。直到那线香烧到一半,魏侍郎等人才愤然道:“阉竖!皇上就是听了你们这些狗贼的谗言!我等恨不得生啖尔等!”
马德等大太监怪笑连连,老太监赵赢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此刻他正心乱如麻,满眼都是三大殿的熊熊大火,哪有心情多说一个字?
“诸位,听孤一句劝,先行离去吧……”朱高炽深知赵赢的为人,更知道皇帝此刻的心情,万分焦急的劝说起来:“算孤求你们了!”说完,竟一撩袍子,缓缓给官员们跪了下来!
官员们登时受不了了,储君也是君,做臣子的怎么能生受君上的跪拜!忙伏地泣声道:“殿下快快请起,我等死罪!”哭声一片,不少人动摇起来。